“你爸又在发酒疯,乱发脾气、骂人、到处砸东西。”我妈大半夜打来电话,一开口她就哭了。
我赶紧安慰她,“妈别哭,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妈说,“他一直翻旧账说我出轨,没事就拿出来骂人,这样的生活还怎么过?”
我听了也很痛苦,真希望他们离婚,他们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我妈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有许多追求者,但她偏偏选中了我爸。我爸个子不高,长相平平,但人勤快,头脑灵活。他们俩一结婚,就备受村里人羡慕,因为男的能干,女的漂亮。
我妈先后生了三个女儿才有了弟弟。在这之前,婆家总是对她不满意。但我爸都会安慰她,在爷爷奶奶面前替她说好话。逢年过节爸爸会给妈妈买好看的衣服,给妈妈带化妆品,为她化妆。那时候的他,各个方面总是那么体贴细心。
我上4年级的那个暑假,我爸发生了车祸。他开着摩托车送客人回家,被一辆大货车撞了。司机逃逸了,爸爸受了重伤,肠子都断了,非常危险。我记忆犹新,当时我看着爸爸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经过抢救,医生说他这是捡回来一条命。
从那以后我爸倒下了,全家靠妈妈养活。她不敢请假,我姐在家照看弟弟,我和妹妹在医院照顾我爸输液。晚上下班后,妈妈骑车先送我们回家,然后又回去照顾我爸,晚上就在医院的地上睡。第二天早晨,她会再次赶回家煮饭,然后送我们到医院。
我小时候并不理解这种苦,长大后我才明白她的辛酸。除了我们几个孩子外,没有人帮她,包括爷爷奶奶。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是因为她爱我爸。她每天都期望爸爸可以早日康复,走出医院,这样我们家才能回到正轨。那一年,对我们家来说,仿佛是一道分水岭,幸福的一面被大山隔断了。
我爸出院后,拼命想挣钱,但欲速则不达,那年他做生意失败了,人瘦了很多,身体本来就不好,开始不断的咳嗽。妈妈让他看医生,但他不肯。我妈以为可能是车祸留下了病根,每天给他熬中药。
但后来有一天,爸爸一直没回家,第二天警察通知爸爸吸毒被抓了。那年他和朋友做生意失败后,压力很大,天天烂醉,后来受到诱惑开始吸毒,一开始只是好奇尝试,但很快上瘾。这就是他近期身体不好的原因。
爸爸出狱回家那天,妈妈欢天喜地地迎接他,但他令所有人失望了,他无法摆脱毒瘾,反复吸毒戒毒,把一半的人生都耗在了监狱里。这让妈妈很痛苦,她带着我们四个孩子勉强度日,每天不停的工作,不敢生病,月薪只有400多块,不够付学费和饭钱。
我记得那一年开学时,我们没钱交学费,妈妈带着我们四个去求校长,但校长冷冷的说了句,“养不起为什么还要生这么多?”。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妈妈的心,妈妈无奈的流下了眼泪,最后写下了欠条。
那天回家后,姐姐决定辍学去打工赚钱,为家里减轻负担。妈妈刚开始坚决不同意,但最后考虑到现实情况,为了养家糊口,只能忍痛答应。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和妹妹也都相继辍学开始打工。我只读完了初一,妹妹刚刚小学毕业。只有弟弟读完了大学,我们家也算出了个大学生。
我常常想,如果爸爸没有吸毒,我们应该会有不同的命运,我们不用那么早地工作,也不会那么早地嫁人。但人生没有如果,我们姐妹三个将最好的都给了弟弟,因为他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爸爸几乎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因为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坐牢。
我妈吵也吵过,骂也骂过,但都无济于事。外婆曾建议我妈趁年轻离婚,带走一个孩子再嫁,但我妈不肯。因为她心里还爱着我爸,她舍不得我们任何一个,也舍不得他。
前几年,弟弟大学毕业后进入国企工作,我们一家人都感到脸上有光。妈妈在村里摆了酒,很久没看到她这么开心地笑了。她觉得三个女儿都嫁得不错,儿子也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自己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一下就轻松了。亲戚朋友都说她总算熬出头了。
去年,我妈装修了房子,换了新家电,还补交了社保。我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手头有这么多闲钱。然而,渐渐地我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我妈一个人熬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出轨了。她与邻村的罗叔有了感情。罗叔原本的家庭生活不太和睦,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北京,他自己回来老家这边做生意。有一次,他资金周转不过来,我妈借钱给他,就这样一借一还他们就好上了。
罗叔知道我家的情况,为我妈的处境感到心疼。我曾见过罗叔一次,那天我去找我妈,刚好碰见他来吃饭。我妈非常尴尬,但罗叔却很自然,好像他在光明正大地和我妈约会一样。去年罗叔赚到钱了,给我妈装修了房子,为她买了社保。他说,儿女都长大了,她也该好好享受生活了。
我妈特别感动,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贴心暖人的话了。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我非常理解我妈。这么多年来,她和守活寡没什么两样。她一个人把四个孩子拉扯大,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懂她、珍惜她、心疼她的男人,让她重新有了被关爱的感觉。如果是我,也会被打动,但是他们始终无法摆脱出轨的骂名。
今年7月,爸爸又出狱了,他回来就听朋友说妈妈出轨的事,生气极了,冲回家里对着妈妈一通骂,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妈妈没说话只是哭。
邻居打电话给我,我到家的时候,爸爸正站在院子里,高举着锄头,妈妈已经不哭了,她直立着说让爸爸打,打死了就解脱了,因为她不想等他一辈子。但是,最终我爸把锄头扔到了一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让看热闹的邻居都散了,关上门,然后拉着爸爸说,“这么大岁数了还吵什么?如果过不下去就离婚吧。”我爸急了,“有你这么当女儿的,让你爹妈离婚?”
我真想问他:“那你是怎么做爸的?我们姐弟四人,跟你除了血缘关系,还有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妈妈已经选择了原谅。
经过爸爸的几次折腾,最后妈妈还是和罗叔断了。我私下问妈妈为什么不离婚,妈妈说,即使爸爸有不好的地方,但他依然是她的丈夫,而且他也老了,身体不好需要她的照顾。虽然老一辈的婚姻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但我认为父母之间有一种不可割舍的情感。如果不是因为爸爸染上毒瘾,他们一定会一生恩爱。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坚定地选择在一起。
现在,每当爸爸想起妈妈出轨的事情,他还是过不了这个坎,还会发火大吵大闹。但这也是因为他爱妈妈,妈妈时常打电话给我哭诉。一天晚上,我告诉她一个方法。那就是告诉爸爸一个事实:他那些吸毒的朋友,要么老婆死了,要么离了婚。只有妈妈还在等着他。尽管妈妈出轨不对,但是如果爸爸不愿意原谅,就应该离婚。当我这样说,爸爸马上就清醒了。他会放下电话,向妈妈道歉,求原谅。
但今天晚上,我不知道已经是多少次这样对爸爸说了,但效果明显没有以前好了,他说:“道理我都懂,但一想到那个男人,我心里就堵得慌。”
我告诉他,“妈妈老了,她为了你,辛苦了大半辈子,你应该好好对她。你如果爱她,任何过错都应该放下。”
是的,该死的时间带走了妈妈最好的青春,和最美丽的容颜。爸爸,余生请好好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