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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云鹏
编辑 | 心缘
最近,苹果新款Apple Watch 8即将在越南生产的消息一下冲上了热搜,报道称这是越南首次承接Apple Watch生产。
但实际上,报道此消息的《日经亚洲》,其文中的三位“知情人士”,显然还不够知情。
因为根据知名苹果分析师郭明錤所言,越南早在去年就在生产Apple Watch 7了,而生产商为立讯精密。
郭明錤预计,今年Apple Watch 8从越南出货的比重会大幅提升到60-70%。
不仅是Apple Watch,苹果的AirPods和iPad生产也在悄然向越南转移。
今年5月,有消息传出苹果最新的AirPods Pro 2将在今年下半年于越南开始量产,而紧接着,《日经亚洲》报道称,苹果还将首次把部分iPad生产线从中国转移到越南。
届时,越南将承接苹果iPhone之外的三大核心产品生产。
除了越南,印度这边也没闲着,今年印度将和中国大陆一起生产并出货iPhone 14系列,这也是印度第一次承接苹果最新款iPhone的生产。
Counterpoint预计,2021年,在苹果公司全球制造基地中,印度占比为3.1%,而这一比例在今年将最高达到7%。
印度和东亚地区苹果制造工厂占比情况,
总体看下来,苹果急着把生产工厂搬出中国这事,似乎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了。
据此前外媒报道,苹果已经告知供应商,今后希望在中国之外的地方提高产能。并且库克也在财报会议上说道,受芯片供应短缺以及国际局势等因素影响,苹果正考虑将供应链布局到美国、东南亚等地区。
可以说,苹果想转移供应链的想法并不新鲜,只是没想到苹果的动作这么快。
当然,苹果的供应链转移大计,实施的也并非一帆风顺。
目前放眼全球苹果工厂,位于中国大陆的工厂数量接近300座,占比达到48%,而苹果核心的iPhone、iPad、MacBook、AirPods等产品大规模量产前最关键的新品导入(NPI)环节仍然离不开中国大陆供应链。
印度此前只拿下了几款低端iPhone的代工订单,iPhone 14系列能否顺利出货仍然是个问号,而越南生产的AirPods此前甚至出现了严重品控问题,不禁令人对新款Apple Watch 8的质量把控产生了一丝担忧。
AirPods 3包装盒背面
最近半年多,深圳、上海、北京等重要城市的疫情反复给消费电子产业链企业的物流、物料供应、员工到岗都造成一些阻碍,而中美大国之间的博弈形势也日趋复杂,产业链转移的话题再次被提到了风口浪尖。
印度和以越南为代表的东南亚国家近年来煞有与中国争抢果链生产要地的态势,但目前来看,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印度和越南要拿什么来撼动中国大陆果链核心地位?而制造业的“二哥和三弟”何时又能真正“上位”?暗潮涌动的全球科技产业链,或许正在酝酿一场新的变革。
提到果链的转移,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不是越南,而是印度,毕竟他们“跳”的厉害。
苹果的拳头产品是iPhone,而iPhone的主要代工厂均为中国台湾企业,包括富士康、纬创、和硕。印度承接果链转移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以“台系组装厂”为主。
这其中有一定的政治因素,比如中国台湾民进党上台后,为摆脱对中国大陆的经济依赖,鼓吹“新南向政策”,鼓励台企向东南亚、印度投资、搬迁。
当然,印度能够拿下诸多果链台企,与自身具备的优势条件也密不可分。
在政治因素之外,很明显的一点,就是组装厂需要“人”,印度的优势之一,就是劳动人口红利。
印度某消费电子领域代工厂
2020年,印度人口13亿,而35岁以下劳动人口占比65%,相比之下,根据2021年数据,我国16-59岁劳动年龄人口占比为62.5%。
在iPhone之外,苹果其他产品的代工业务也有向印度转移的趋势。截至2021年底,苹果11家代工厂商中,已有9家将生产基地转移至印度,而这些印度生产基地的一大共同点,是需要大量工人。
在人口红利之外,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的优势,印度还接连出台奖励政策吸引外资扩大智能手机的本土化生产。
比如2020年早些时候,印度政府已经出台了政策,如果生产厂商在印度本土制造手机,就可以获得营收6%的财务奖励,总奖励金额约为6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440亿元)。
iPhone主要代工厂商之一纬创还作为首批“响应”企业,扩大了当时在印度的投资。
那么果链进驻印度,真的是一帆风顺吗?答案是否定的。
需要注意的是,印度虽然大力引入外资,给予大量财务方面的奖励,但对待中国却将一手“双标”玩得十分娴熟,在经济问题上频频“找茬”。
今年4月30日,印度财政部下属金融犯罪调查局突然发布公告,宣布将扣押小米印度公司银行账户中555.1亿卢比(约合人民币47.9亿元)资产,给出的理由是小米涉嫌逃税,当然,小米拒绝接受指控。
当时有小道消息称,时任小米印度公司总经理的马努·库马尔·贾恩(Manu Kumar Jain)一度遭到了威胁。
前小米印度公司总经理马努·库马尔·贾恩(Manu Kumar Jain)
前不久,小米印度公司宣布,马努卸任总经理一职,由小米印尼公司前总经理谢子阳接任。可见,这场“金融风波”给小米印度的经营管理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实际上,这样的事件并非个例。
在刚刚过去的7月,中国手机商vivo、OPPO接连遭到印度有关部门的指控和调查,指控名目同样是“逃税”,甚至印度直接冻结了vivo的账户。
这股“查账”风波影响了包括小米、vivo、OPPO、一加、华为、中兴在内的绝大部分中国手机品牌。
这种“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印度在针对中国企业,中国企业在印度的业务推进也显得如履薄冰。
其实在印度政府的“设卡”之外,还有诸多主观和客观因素在制约着印度制造业高端化发展的脚步,这些都成为印度与中国大陆争抢果链高地的显著劣势条件。
例如印度法律法规条纹复杂,2019年前,印度有45项与劳工有关的法律,而印度各邦还有各自的地方法规。一位熟悉印度市场的从业者称,在印度合法合规经商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
此外,就在2020年这一年里,印度接连爆发了新德里暴乱、班加罗尔宗教暴乱、新德里农民示威,民间暴乱频发也让印度外资企业的运营管理成本陡增。
事故后的纬创代工厂
2020年年底,纬创iPhone代工厂2000名员工发生暴动,虽然起因是纬创存在严重的欠薪和降薪问题,但最终工人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有关部门”注意,也并非合理途径。
据了解,印度目前没有受过教育、不识字的人大约还有3亿左右,而目前中国工人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已经超过10年,相比之下,工人较低的文化教育水平也成为了这些暴乱背后的诱因之一。
在工业基础方面,印度产业链实则极为“畸形”。据公开信息可知,目前富士康印度工厂生产所需要的零部件、半成品,需要从5800公里外的广东进口,到最终物料送上产线,长则两个月有余。
富士康印度工厂
当然,这样的运输效率与印度1348公里的高速公路总里程、建设相对落后的海港和空港码头也密不可分。
此外,印度政府对于国家的治理能力也十分令人堪忧,尤其在疫情的大考之下,其低效更是暴露无遗。
由于此前未能做好疫情初期的管控,2020年3月,印度全国疫情爆发严重,日增确诊数十万,全国封锁,交通、生产全线停摆数月,纬创、富士康关停工厂。
相比于中国的疫情“动态清零”带来的短痛,印度“弃疗式”的放任治理,一旦遇到疫情这样的天灾,企业承担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在诸多主客观不利因素之下,果链台企近年来没少在印度“吃瘪”,但收获却“屈指可数”。
因为疫情以及管理不利,纬创iPhone代工厂2000名员工发生暴动,苹果停止新业务派发,而富士康则因为存在劳工问题纠纷(食品安全、住宿条件),多次被苹果调查。
纬创印度工厂
2015年,富士康曾雄心勃勃与印度政府签订50亿美元投资协议,而时间来到今年,该计划最终宣布流产。
这些年,苹果在印度总共生产了五款手机:2017年的iPhone SE、2018年的iPhone 6s、后来的iPhone 7、2019年的iPhone XR以及2020年印度通讯技术部长口中的iPhone 11,甚至可以用一只手数过来。
并且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机型均为“老旧型号”,就在前不久,苹果宣布将在6月底将iPhone 6s/Plus归类为“过时产品”。
虽然今年印度拿到了iPhone 14的订单,但比重还比较低。相较而言,富士康中国大陆代工厂承担了绝大部分产能以及最关键的新品导入环节。
可以说,印度距离成为苹果代工链条上的“核心”,还有不小的距离。而相比于通过各种手段“为难”中资,其实与中国企业进行长久的合作无疑是印度更好的选择。
2021年,中印双边货物贸易额达到了1256.6亿美元,中国毫无疑问是印度最大的贸易伙伴,另一边,印度本土智能手机市场几乎完全被中国企业把持,小米、三星、realme、vivo、OPPO常年位列前五。
就在今年3月,小米、OPPO、vivo还曾考虑和印度本土代工厂加深合作,在当地生产手机出口全球,而两个多月后,就出现了“小米印度事件”。可以说,机会就摆在印度门口,而是抓、是放,还是对立,这个选择或许并不复杂。
与印度不同,越南承接的果链转移,更多是中国大陆果链厂商的投资设厂,而越南在发展制造业方面的长板和短板,跟印度还有所不同。
越南大都市
据统计,截至2018年,在越南投资设厂的苹果供应商仅有17家,而2020年,这一数字增加到了23家,其中中国大陆的企业达到7家,占比接近三分之一。
如果细数一些知名果链企业,大家想必都不陌生,例如立讯精密、舜宇光学、歌尔股份、裕同科技、蓝思科技、领益智造、美盈森、伯恩光学,都早已在越南进行了业务布局。
舜宇越南工厂
这些中国大陆果链企业在越南投资的步伐,显然要比台企在印度来的更早。
2011年,为苹果产品提供包装盒的裕同科技在越南建立了首个生产基地,并在九年后的2020年继续募资扩大越南的产线。
歌尔则是在2012年建立了歌尔电子(越南)、2019年成立歌尔科技(越南),这两家工厂的主要业务是苹果耳机的组装。
另一家依靠代工苹果耳机起家的中国大陆厂商立讯精密也在2016年于越南设立公司,而主要负责为苹果提供玻璃保护盖板的蓝思科技则于2017年收购了越南胜华,入驻了越南本土制造业。
立讯精密越南工厂
在中国大陆企业之外,富士康其实是中国企业中布局越南最早的一个。
越南富士康工厂
早在15年前,富士康就首次进驻越南,2007年,富士康在越南建设了三家规模不大的电脑、汽车零件和其他电子产品的组装厂。
截至今年4月份,富士康已在越南投资超过15亿美元,并计划今年再增加7亿美元投资,还计划在当地招聘10000名员工。
目前,苹果在越南14个省市共拥有31家代工厂商,员工总人数已经达到了16万人,规模相当于富士康郑州工厂员工数量峰值时的一半。
而最近,越南与苹果的关系还在日益“甜蜜”。
今年5月,库克在苹果总部会见了越南总理范明政,当然,投资是两个人避不开的话题,据外媒报道,库克在见面中感谢越南创造了一个“有利于苹果公司运营的商业环境”,并表示,苹果确实想在越南扩展其供应链。
这话,已经说的不能再明白了。
不过,虽然从果链企业设厂投资情况以及越南政府与苹果的关系来看,果链在越南正处于高速正向发展之中,但实际上,暗中也有不少隐患在悄然酝酿,成为阻碍越南争夺果链高地的要因。
相比于印度和中国,越南最大的短板之一,就是有限的国土面积和人口规模:越南有四分之三的面积是山地和高原,交通运输较为低效。
此外,越南初期最大的吸引力之一——“人口红利”,近年来也显现出瓶颈,目前越南的人口增长率仅为80年代时的一半不到。
越南街头
大量外资涌入越南建厂,也令当地的工资标准在快速上涨,目前越南一线城市最低工资标准已经达到了1350元/月,而深圳市全日制就业劳动者最低工资标准为2200元/月。
不仅人口红利减少,工人素质和产品质量也是越南果链企业遇到的大问题之一。
去年部分在越南生产的AirPods 3出现了毛刺和边缘无法对齐的严重品控问题,甚至还被爆出部分批次的产品出现了严重的电流声。
对于品控一向严格的苹果来说,这次可是“翻了大车”。
此外,还有很多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也是越南短期难以解决的,比如在工业体系方面,越南缺乏重化工业,而重化工业又是制造业的基石。
重化工业投资规模大、回报周期长、利润也不高,因此很难吸引资本投入,通常需要政府主导完善,而越南一直希望加入美国主导的贸易体系,主张市场自由,这就让越南陷入到了非常矛盾的境地,也让重化工业发展一直难有起色。
而缺乏重化工业导致的结果就是,越南需要从中国进口原材料、零部件、生产设备,自身只承担加工组装任务,产品出口到美国。
越南某消费电子代工厂
根据OECD数据,2018年越南计算机、电子和电气设备行业的最终品出口额为145.4亿美元,而中间品进口额则达到了195.2亿美元,甚至出现了严重倒挂。
有越南本土学者认为,越南实际上是承担了中国产业链“溢出”的部分,而非承接产业链的整体转移。只有生产流程的某些特定环节,比如对通达供应链网络需求较低、对人工需求较高的环节,才会被转移到越南。
当然,疫情也是越南需要面对的问题,与中国管控区果链企业普遍采取的“在厂区集中管理”,减小对生产的影响不同,越南去年胡志明市疫情爆发,政府出动军队管控,大量工厂停工,百万工人逃离回家,对生产的影响极其严重。
胡志明市疫情管控
最后,在一些越南国内专业学者看来,越南的经济规模过小,也成为越南不可能取代中国“世界工厂地位”的重要因素。
今年一季度,在疫情的影响下,深圳的出口额首次被越南超越,虽然深圳是一个市,越南是一个国家,但外媒显然还是对越南取得这样的成绩“十分认可”,毕竟深圳是全球消费电子产业链的关键要地之一。
从中我们能看到,越南的经济体量是完全无法与中国或者印度相比的。
前段时间,富士康郑州工厂再次提薪“扩招”,为苹果iPhone 14系列新机生产而加班。最近,也有不少手机壳厂商都提前晒出了iPhone 14系列的手机保护壳。
如果从核心产品、关键生产流程以及供应链工厂数量占比来看,苹果核心产品的生产,仍然以中国大陆供应链为绝对主导。
此前AirPods Pro 2将于2022年下半年在越南开始量产的消息,一时间推升了“果链转移”话题的热度。
但很多人都忽略了郭明錤曝料的“后半句”,他在公布了越南量产的消息后,紧接着说,“但是AirPods Pro 2的新品导入(NPI)仍在中国,意味着短期内建立完整非中国生产基地很难。”
简单来说,确实有一部分在越南生产了,但离了中国,不行。
客观来看,放眼全球,中国是唯一一个拥有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也就是说,中国有着全世界最完善的供应链体系,显而易见的优势就是,产品生产周期缩短、关税费用节省,成本开支也随之减少。
根据市场研究机构Technode整理数据,在苹果供应链所有工厂中,中国工厂数量占比大约在48%左右,接近一半,有297座之多。
苹果供应链工厂数量分布情况,
目前苹果供应链的工厂遍布全国18个省市区。仅江苏的果链厂商就有79家,广东77家,上海31家,上海、临近的江苏省以及南方的广东省这三个地区拥有的苹果供应商工厂数量约占苹果全球总工厂数的三分之一。
中国苹果供应链工厂数量分布情况,
当然,在稳坐果链“一哥”位置的同时,中国大陆果链的确要居安思危了,并且要直面印度、越南、泰国、印尼等新兴市场国家的挑战。
自从印度提出“印度自力更生”口号后,他们对制造业的兴趣就日渐浓厚,并把中国当成最主要对手。
越南这边,曾多次修改《投资法》,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让企业所得税率比中国更低。此外,越南还设置了特别经济区,让投资企业享受大量税收优惠,以留住并刺激企业进一步扩大投资。
全球芯片巨头英特尔已经在胡志明市建立了全球最大的芯片封测厂,而2019年消费电子巨头三星也已经把中国的手机工厂搬到了越南。实际上,这些巨头也是苹果的核心供应商,而这些科技巨头的动作,必然会对该领域其他企业产生一定的影响。
三星越南手机工厂
最后,在单纯的经济因素之外,政治因素也不容忽视。
日前,苹果公司决定将前置摄像头的供应商替换为韩国LG,剔除原本的中国供应链企业闻泰科技。苹果宁可成本翻三倍,也要换,有业内人士认为,这其中技术的成分已经占少数,而更多的则是规避潜在的“政治风险”。
这个问题,也是中国大陆果链所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实际上,中国大陆苹果供应链只是中国制造业在某一条赛道上的典型代表,也是中国消费电子产业链顶尖技术的代表,不论是果链一哥地位,还是制造业大国地位,中国仍然稳操于手中,但如何摆脱对外国科技巨头的过分依赖,走出自己的路,是关乎每家供应链企业生存的大事。
从中国大陆苹果供应链企业这些年与最近的变动中,我们不难看到,一部分生产组装业务的确在印度、以越南为代表的东南亚地区落地,但实际上,这种转移,更是一种变相的“升级、蜕变”。
中国制造业承接了上世纪中后期来自欧美、日韩等国家和地区的产业转移,并发展壮大,成为全球科技产业链条的核心,而今天,在发力更多自主技术的同时,将部分“溢出”的劳动力密集型业务转移到新兴市场,已是大势所趋。
我们能看到,中国大陆果链企业实际上大部分都已“居安思危”,在积极拓展新的业务,包含更多自主核心技术的业务,希望有一天,有更多的“米链”、“O链”、“V链”能成为全球消费电子产业尖端技术的掌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