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凡夫看法》讲述的,是一位南京商人玩收藏的故事。
这位商人姓张,家住六朝古都南京,多年前“下海”经商,涉足多个行业,逐渐积累了一些财富。
老张有一位交往了很多年的老友,名叫邓晖,出生于1969年,是南京市人民防空办公室的一名主任科员。
邓晖爱好艺术品收藏,对艺术品市场的行情颇为了解,说起古玩字画头头是道。
也许正是受到邓晖的影响,老张逐渐进入了玩收藏的圈子。他玩收藏玩得“一发不可收”,是从2014年的夏天开始的。
这一天,邓晖对老张说:“我认识一位朱老爷子,手里有不少好货。”
据邓晖介绍,朱老先生给一名姓萧的台湾收藏家当管家。萧老家底殷实,多年前来南京经商,在位于南京钟山风景区西面的富贵山拥有一套别墅。萧老的父亲当过蒋家王朝的随从,他本人收藏有大量古玩字画。老人家最近病入膏肓,将别墅事务交给管家朱老先生打理,并答应给朱管家一些藏品作为跟随他多年的补偿。
邓晖的一番介绍,让老张萌生了去萧老别墅寻宝的念头。
半个月后,邓晖领着老张去了萧老位于富贵山的别墅,当时萧老不在,管家朱老先生领着老张观摩了别墅里的部分藏品。那一趟,老张便花1万元买了朱管家拿出的两幅名人字画。
转眼来到2014年年底,此时收藏家萧老已于一个月前去世。邓晖告诉老张,朱管家手里有一些萧老留下的田黄石愿意出手。
田黄石是产于福州市寿山乡“寿山溪”两旁稻田地下的一种黄色石料,“田黄”之名由此而来。由于它有“福”(福建)、“寿”(寿山)、“田”(财富)、“黄”(皇帝专用色)之寓意,具备“印石六德”(细、结、温、润、凝、腻),素有“帝石”的美誉。现存故宫珍宝馆的“镇馆之宝”——乾隆皇帝三联玺,便是用整块田黄石雕刻而成。
乾隆皇帝三联玺
如今福建寿山村的水田已被翻来覆去挖掘了无数次,田黄石早已开采殆尽,上乘的田黄石自然价值连城。
2014年12月19日晚上,邓晖开车带老张去见朱管家。途中邓晖说:“田黄已经每克1万元了,如果晚上老爷子开价8000元就值了。”
到了富贵山别墅,朱管家拿出十几块田黄石让张老板挑选,此外还有几枚清代红珊瑚和一套山水画印章。
邓晖在一旁给张老板当参谋,等老张选好以后,邓晖从包里取出了克秤帮忙称重。
被张老板选好的田黄石,朱管家开价5000元/克,邓晖在一旁帮着还价,最后以2500元/克成交。
这天晚上,张老板从朱管家手里购买了田黄石6枚280克,计70万元;清代红珊瑚8枚16万元,实际付了4万元;山水画印章一套4枚8万元,实际付了2万元,共计76万元。
交易结束后,邓晖开车将老张送回家。
这一天是星期五,第二天不用上班,两人在张家把玩刚买来的田黄石直到次日凌晨。张老板记得当时邓晖一再向他介绍田黄石如何好,值得留给后代。
但老张有些放心不下,到了星期天,他跑到南京著名的十竹斋拍卖行请一位姓邹的专家查验这批田黄石,结果被告知均为假货,是用石粉塑脂压制而成。
张老板将信将疑,邹老师便带老张来到南京四条巷李鸿章祠堂画院一家卖田黄石的商店,店主姚老板拿出各种假田黄及真田黄教张老板辨别,老张这才相信前天晚上购买的田黄石真的有问题。
那位邹老师与邓晖也认识,他随后帮老张联系邓晖,要求退货退款,但邓晖表示有些为难,后来答复说“朱老爷子不同意退,但可以用画换”。
在南京中山陵风景区,有一家龙景轩茶社,在南京小有名气。
龙景轩茶社距离富贵山小区不远,张老板、邓晖和朱管家相约在那里见面。
见面的时间是2014年12月23日。老张将大前天晚上买的6枚“田黄石”还给了朱管家,朱老先生则拿出了上百幅名人字画供老张挑选。
据张老板回忆,朱管家向他提供了一张列有字画名录的报价单,内容包括部分字画在拍卖行的成交价格,以及朱管家开出的价格。
在茶社里,朱管家将带来的字画一幅幅地进行展示。张老板看这些字画的落款,都是近代和现当代鼎鼎大名的书画名家,其中包括徐悲鸿、张大千、傅抱石、李苦禅、丰子恺、林散之、唐云、程十发等众多已故书画大师的作品。
南京十竹斋今年拍品:傅抱石《江山图》
老张一边看,一边与朱管家讨价还价,朱老先生随时将谈好的价格标注在报价单上。
按朱管家的说法,这些字画有的是作者当面给萧老的,有的是萧老带着朱管家参加竞拍买来的,“绝对不会有假”。
趁朱管家去卫生间,邓晖对张老板说:“70万元田黄石换70万元字画,老爷子肯定不同意,起码要再加点钱,挑100万元左右的字画。”
张老板当时有些骑虎难下,但听了朱管家介绍这些字画的来历,加上邓晖在一旁对这些字画也比较认可,他便同意了邓晖的建议,又付给朱管家20万元,然后取走了总价约90多万元的字画。
交易完成后,邓晖陪张老板回到张家,与老张一起欣赏新买的字画。据张老板回忆,当天邓晖一再强调说:“这次东西太便宜捡大漏了!”
可能是受到此次“捡大漏”的鼓舞,张老板在一周以后又在邓晖的陪同下与朱管家在龙景轩茶社见面,并从朱老先生手中再次购买了一批字画和几件文玩。
后经有关部门确认,张老板在2014年12月19日到12月30日这11天中,累计从朱管家手中购买的艺术品包括字画97件(套)、红珊瑚9个、山水画印章1套,交易金额共计191.75万元。
在此期间,朱管家告诉老张:“萧老离开的时候,有一批东西本来想要带走,都打包好了,但至今没能带走,一直放在床底下,其中有个元青花,现在萧老不在了,我可以把东西拿来卖给你。”
朱管家说的元青花,是一件元代青花瓷四爱图梅瓶,朱老先生称这件梅瓶是他当年陪同萧老到英国一家私人博物馆买回来的。
青花瓷是中国瓷器的主流品种,出现在唐朝,兴盛于元朝,元朝的青花瓷后来备受追捧,据说流传至今的真品只有数百件,人物图案的元青花更是少之又少。
南京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所谓元青花梅瓶,据说在元代是用来盛酒的酒瓶,因瓶口很小,只能插入几枝梅花,在清朝前后被称为梅瓶。元青花四爱图梅瓶是指在梅瓶上绘有王羲之爱兰、陶渊明爱菊、林和靖爱梅鹤、周敦颐爱莲等四种人物纹图案。
目前南京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正是一件元青花瓷人物纹图案梅瓶:“萧何月下追韩信”(如上图);而湖北博物馆和武汉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恰恰都是一件元青花四爱图梅瓶。
武汉博物馆和湖北博物馆的元青花四爱图梅瓶在今年5月曾经在武汉举办过一次联展。武汉博物馆馆长王瑞华自豪地说:“一个博物馆有元青花瓷器,这个博物馆就不能小看了。而一座城市能有两件元青花梅瓶,就更令人刮目相看。”
那么,朱管家所说的那件元青花四爱图梅瓶会是真品吗?
武汉元青花四爱图梅瓶联展
张老板大概也不敢轻信朱管家手里会有元青花真品。邓晖看出了老张的顾虑,他私下对张老板说:“我们可以先让老爷子拿来看看,如果你考虑买,我认识南博的人,鉴定不成问题。”
2015年1月4日下午,张老板让邓晖联系朱管家在龙景轩茶社看货。
朱老先生是邓晖开车去接的,随车带来了元青花一件、明代佛像四件套、清代和田墨玉碗及犀牛角文玩各一件。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件元青花四爱图梅瓶,与前述武汉和湖北博物馆的四爱图梅瓶不同的是,这件梅瓶配有瓶盖,瓶口镶嵌有欧式的铜饰小天使。
邓晖将朱管家接到茶社之后,又去接南京博物院的瓷器鉴定专家周老师。张老板也喊了据称比较懂瓷器的朋友小周一起来茶社帮忙鉴别。
周老师抵达茶社后,邓晖让朱管家先到茶社二楼回避,然后向张老板介绍说:“周老师是南京博物院瓷器部主任,是瓷器鉴定的权威。”
据老张回忆,周老师看到朱管家带来的元青花梅瓶之后,一直赞不绝口,并称“南京博物院每年有1个亿收购专项资金,如果其不好出手直接拿到南京博物院卖”。
据老张的朋友小周回忆:“我当时提出那件梅瓶要是元代的话,这么多年了不应该这么新,应该有使用、氧化的痕迹。那位专家说这个是在国外的什么博物馆里面用玻璃罩子罩起来的,隔绝了空气。我听专家这么说,就没再说什么。”
小周后来先走了,周老师又对朱管家带来的其它几件藏品做了鉴定,给出了比较高的评价。随后,他接受了张老板支付的1万元鉴定费和两盒茶叶,然后离开了茶社。
鉴定专家走后,邓晖将一直在二楼回避的朱管家喊下楼来。朱老先生准备对这些藏品一一报价,邓晖说:“不要单独报价了,干脆给个打包价。”
于是朱管家开价500万元,邓晖从中斡旋,最后以250万元成交。
2015年1月6日,老张向朱管家转了250万元,邓晖将前天谈妥的藏品送至张家,并与张老板一起把玩研究这些新收的藏品直至深夜。
据老张回忆,邓晖走后通过微信发给他长篇元青花的鉴赏文章,并留言说“周老师是权威不要听信其他人”。
出于对老友邓晖的高度信任,张老板玩收藏的“胃口”和“胆识”变得越来越大。
2015年1月9日,老张又和邓晖约了朱管家在龙景轩茶社看货,并再次接来南博的周老师做现场鉴定。
朱管家卖给老张的瓷器
此次朱老先生带来了11件古董瓷器,分别是南宋官窑、乾隆观赏陈设高足盘、乾隆御题诗小杯、雍正粉彩盘、雍正笔洗、乾隆粉彩水盂、宣统粉彩碗、乾隆皮球花冠、清代民窑香薰、清代圣旨玉册、明代霁蓝釉高足杯。
周老师对这11件古董瓷器一一做了鉴定。老张回忆说:“我听到周老师的鉴定结论非常激动,想拍下周老师现场鉴定的照片,以后跟人说是请专家鉴定过的,但周老师躲开了不让照相,我想要他的电话号码也被婉拒,称有事叫邓晖找他。”
周老师走后,张老板以500万元的总价买下了那11件古董瓷器。事后邓晖对老张说:“这批瓷器买得不错很划算。”
一周以后,邓晖告诉老张,老朱还有更多好东西值得收藏,包括一些古董家具。
因为藏品的数量和体量很大,不便带到龙景轩茶社,邓晖就对老张说:“可以将老爷子的东西全部运到我在溧水的个人工作室,然后请你过去选购。”
2015年1月17日下午,邓晖开车把张老板接到了南京溧水区永阳镇,邓晖在镇上租用一家企业的场地作为自己的工作室。
在邓晖的工作室里,老张看到了大量古玩,包括各种玉器、竹雕、木雕、牙角、铜器等上百件,总共装了大大小小49个盒子。
老张购买的49盒藏品
张老板当时提出最好再请周老师鉴定一下。邓晖说:“周老师上一次没收到鉴定费,不愿再出面了,而且鉴定费太高,再说之前的东西请他看过了,说明萧老收到的都是真东西。”
邓晖的一番话说服了老张,他决定购买那49盒藏品。朱管家开出的价格是10万元一件,老张还价说:“最多5万元一件。”
最终双方在2015年1月30日前后以200万元成交。
后经有关部门确认,从2015年1月4日买下元青花梅瓶开始,到1月30日买下49盒各类藏品,张老板累计从朱管家手里购买各类古玩多达64件(套),交易金额高达950万元。
加上前述在2014年底购买的近200万元的字画等藏品,老张已经从朱管家手里购买了1150万元的藏品。
张某购买的“清代酱油釉荷花瓶”
此时的张老板依然没有打算收手。
邓晖约他去溧水工作室的时候,他看到的“好东西”不只是那49盒各类古玩,还有8套“明清海南黄花梨家具”。
此前老张曾向邓晖流露过想收藏海黄家具的想法,邓晖说:“朱老爷子手里就有。”
后来三个人在龙景轩茶社见面,朱管家带去了一对据称是明清时期的海南黄花梨圈椅。据老张回忆,当时朱管家开价150万元,最终双方以50万元成交。随后老张将那对圈椅带回了家,但当时并没有立刻付款。
2015年1月17日,老张应约到邓晖位于溧水的工作室的时候,也看中了存放在那里的海黄古董家具。
几天后,老张和邓晖约了朱管家到溧水洽谈海黄古董家具的价钱。朱老先生开价1800万元,最终以1300万元成交。
这8套海黄古董家具后被张老板运到南京市江宁区东麒路,老张在那里开了一家车业公司,他将这批家具存放在公司经营的汽车4S店内。
据张老板回忆,后来三个人又几次相约到溧水的邓晖工作室看了两批古董家具,邓晖称后两批古董家具是朱管家分两次运来的,朱管家称大部分都是皇宫里用过的海黄家具。
老张去溧水看第二批家具之前,曾将前述十竹斋拍卖行的邹老师请到家里,鉴定两个月前从朱管家手里通过退还田黄石换回来的价值上百万元的名人字画,邹老师认为其中不少字画都是赝品。
邹老师的鉴定意见,让老张对朱管家手中的藏品再次存疑。但在此期间,邓晖将某收藏协会家具委员会的江会长请到溧水工作室,对那些海黄家具进行鉴定。据老张回忆,江会长现场看了以后,表示跑遍全国未见过这么精美的明清海黄家具,并称只有故宫里才有。
老张说:“我在溧水向朱管家提出那些字画有假,老先生与邓晖都说不会有假。朱管家后来提出以2000万元价格出售第二批明清海黄家具,另送一幅黄永玉的巨幅画作,价值200万元。当时我基于对江会长鉴定的认可便同意了朱管家的建议。”
就这样,张老板向朱管家支付了第一批古董家具共计1300万元的货款,并先后以2000万元和4500万元的打包价,认购了存放在溧水工作室里的后两批总计19套海黄古董家具。
认购后两批家具需要支付的6500万元的巨款,张老板表示暂时拿不出来,需要去融资,并提出这些家具必须要有权威的鉴定报告。
在选购第一批海黄家具的时候,邓晖请来的那位江会长曾向老张表示,要想准确地确定家具的材质,需要请南京某高校红木研究所吕教授过来进行细胞检测。
据老张回忆,2015年3月底,邓晖通过江会长请来了南京某高校古典家具与红木工艺研究所所长吕某及其助手廖某,这是两位女性专家,她们对老张存放在南京东麒路汽车4S店里的第一批海黄家具及存放在溧水邓晖工作室里的后两批海黄家具进行采样、鉴定。老张说:“我总计支付检测费2.9万元,其中包括她俩的出场费各5000元。”
2015年4月,两位女专家向张老板出具了家具材质是黄花梨的鉴定意见。随后老张和朱管家达成付款协议,考虑到老张资金紧张,朱管家同意第二批家具的2000万元延期至2015年9月支付,第三批家具的4500万元延期到2015年年底支付。
但是,张老板最终并没有支付这6500万元的巨款。
张某购买的“明清海黄家具”
张老板认购了后两批19套海黄家具之后,急于筹措6500万元的货款。他打算卖掉几件从朱管家手里购买的瓷器,以缓解资金压力。几位收藏爱好者应约到张家看货,他们看了老张拿出来的古董瓷器,认为都是当代的仿制品。
前有十竹斋的邹老师称老张收藏的名人字画是赝品,如今又有藏家认为他收藏的古董瓷器是仿品,老张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前有一天,老张在网上浏览海南黄花梨信息,偶然看到江西抚州有人销售古董家具,其中有两件与朱管家卖给他的古董家具一模一样。老张于是专程去了一趟江西,发现几乎同样的海黄家具,江西那边开价要比朱管家低很多,并且对方告诉老张,之前他有一批东西以20万元卖给了一个江苏人。
老张有些蒙圈,他瞒着邓晖在江西买了几件与朱管家卖给自己的家具类似、但价格便宜得多的海黄家具,并请廖某帮忙鉴定。
张老板说:“我联系廖某的时候,她说检测机构是检测不出黄花梨是海黄的,但此前吕某明确回答说她们学校可以鉴定海黄。”
笔者不知道老张转述廖某的说法是否属实,但后来廖某本人的证词是这样说的:“张老板提供的样品检测结果都是香枝木,香枝木俗称黄花梨,但是把香枝木称作黄花梨的时候,是不能在黄花梨之前加海南、越南这样的名称的。这批家具都是香枝木类的,但不能认为就是黄花梨。”
身为南京某高校红木研究所所长的吕某,后来在一份证词中这样说:“我们研究所只是一个校级产学研平台,不是国家鉴定机构,出具的鉴定报告也不具有权威性,仅供委托人参考。”
廖某和吕某的上述证词都是后话,她俩向老张出具鉴定报告的时候没有告知上述情况。
此后围绕家具真伪和货款支付,老张与两位女专家及邓晖、老朱等人又有多次接触,并请了一些海黄家具的资深玩家帮忙到现场鉴别,老张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疑点,对那份的鉴定报告也产生了怀疑。
张老板于是想通过邓晖找朱管家退款退货,但邓晖不仅不肯,而且显得焦躁不安,两人为此多次发生争吵。渐渐地,老张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由邓晖控制的一场骗局。
2015年8月,老张向南京市秦淮公安分局月牙湖派出所报案。同年9月26日,南京市公安局秦淮分局电话通知邓晖接受讯问。
经过警方的调查,邓晖伙同朱管家设局诈骗张老板的全过程终于大白于天下。
鱼龙混杂的南京古玩市场
在整个骗局中,台湾收藏家萧老及其位于南京的别墅的确存在,但朱管家并不是萧家的大管家,而是一名水电工,朱老先生的妻子则在萧家当保姆。可能在萧家耳濡目染,“朱管家”懂一些收藏方面的知识,而且擅长玉石加工。
邓晖因为玩玉石与“朱管家”相识,2014年12月,邓晖找到“朱管家”,想借用萧家的平台,将一些藏品卖给朋友张老板。他让朱老先生以萧家大管家的身份扮演卖家,事成之后邓晖会给朱老先生一定的报酬。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每次与张老板交易前,邓晖先将自己从各种渠道低价购进的藏品交给朱老先生,明确告知藏品的报价和底价,并编造藏品的来历,商定相关话术,伪造了部分藏品的拍卖证书。然后,朱老先生就以卖家的身份与张老板进行交易,邓晖在一旁貌似给老张帮腔,其实是在暗自操控整个交易过程。几次交易完成后,邓晖陆续支付给朱老先生的“演出费”约三四十万元。
在后来陆续登场的鉴定专家中,有的倒也公平公正,但有的本身就是邓晖的上家,他们把藏品卖给邓晖,邓晖再加价由朱老先生卖给张老板,那些上家又以鉴定专家的身份到现场来鉴定,在老张的面前,他们当然不会去说那些藏品的坏话。
还有的专家压根就没有鉴定资质。像前述那位鉴定元青花梅瓶的“南博瓷器鉴定专家”周老师,他后来在一份证词中这样说:“我在文物总店主要是从事文物的保管、销售等工作,我没有鉴定资格,也不进行古玩交易,只是帮忙鉴赏。”
整个骗局仿佛就是邓晖为张老板量身定做的一场酒局,在众人热烈的劝酒声中,老张以为喝下的是美酒佳酿,等他宿醉醒来,才发现自己开怀畅饮的是一杯杯苦酒、甚至毒酒。
办案机关后来请权威机构对涉案的各类藏品进行了鉴定。结果证实,张老板从朱老先生手里购买的书画、瓷器及各类古玩,除了少数几件是真品之外,绝大部分都是仿制品或工艺品。而所谓“明清海南黄花梨家具”,经鉴定材质都是黑酸枝木。
黑酸枝又叫大叶紫檀,也是一种名贵的木材,市场价大约几万元一吨,但海南黄花梨的市场价格远远高于黑酸枝。
南京正大拍卖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龚雅闻在一份证词中说:“现在海南黄花梨原材料的价格是2000万元一吨,如果做成家具价格会更高。海南黄花梨家具的价格要看年代、形制和材质,以皇宫圈椅为例,海南黄花梨材质的新的家具的价格是150万元一套,越南黄花梨的价格是40万元以内。老的价格就不好说了,有可能很高。”
2016年9月27日,因涉嫌犯诈骗罪,邓晖被刑事拘留,同年11月4日被逮捕。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是审理邓晖诈骗案的一审法院,该院在2018年6月26日作出一审判决后,邓晖提出上诉,江苏省高院于2019年3月14日裁定撤销原审判决,发回重审。
江苏省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另行组成合议庭审理了本案,于2019年12月31日作出如下判决:
一、被告人邓晖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百万元。
二、责令被告人邓晖退赔被害人张某经济损失人民币2332.75万元。
宣判后,邓晖不服,提出上诉。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2020年12月19日作出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据说,2016年春节期间,发现自己受骗上当的老张曾经去江苏镇江一座寺院拜访方丈,方丈告诉他,早在2005年,邓晖就对这位方丈这样说起过张某:“他很有钱,要想办法做个项目从他那里套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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