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了柔石的《别》我觉得这个兼具“意境”和“人性”——特别是
柔石的《别》有着很美的意象——一种凉凉的,微光摇曳映照着无穷的黑色大幕,在这个意境中告别无疑是沉痛的,这篇散文中怀有这种心情的先是妻子,后是母亲,最后有渲染到青年,层层递进,先是妻子的“舍又不舍”,后是母亲一段啰嗦嘱咐中的“舍但不舍”,逐渐将青年为什么要夜晚走、为什么这两个女性如此不舍——后面青年的举动展现了答案——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历史确实令白石的生命定格在了三十岁,那尾随不舍的狗、想要送别的妻子、欲言又止的母亲以及青年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在一片田园诗意的夜晚,塑造了一个含蓄的悲剧。
然后对于这部短小精湛的作品,很值得品味——细节
第一个细节,是青年苏醒,妻子连续喊了他两次“醒来吧、醒来吧”看着文绉绉的,但其实效果不错,跟前面环境描写写出的景象很呼应——让我想到了“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句话,妻子喊叫青年的声音,大概在远处听来就是一种含混的歌声,正符合了上帝视角的身份,所观察到的事物,甚至说直接拉近了读者的距离,让读者进入到这个世界中去——所谓,第三人称不利于抒情,其实吧,不是真理,“文无定法”,有些时候、有的人,就是能开创新风、写出佳作,走出这个范式,大概就是大师之类吧!
然后,青年跟妻子的对话——直到“延一天罢”,这句话一出来,青年瞬间清醒了——这个地方,太妙了——人什么时候会惊起?“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当然了,在这篇散文里,应该是“暗风吹雨入寒窗”“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叙事顺序,但是对于“青年”和元稹来说,又确实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的逻辑顺序,醒后,青年紧接说道“不能再延了,不能再延了!”
到这里,其实就有悬念的叠加了,冷雨孤寂的住宅、妻子的深夜喊叫、青年坚决拒绝……一步步将读者引向对“为什么”的思考中
下面却又是妻子突兀的让青年在歇一晚——这个地方,很突兀,如果能用个神态变化,是不是更好,比如加一段:女的又握紧了些青年,微微转了下头,火光靠近她的眼睛时,那是晶莹的……
但这样子,有点破坏和谐,放进文本读就是——
接着就是,妻子不愿意青年走让他“延一天罢”的反复,确实情感真挚了,但是有点繁琐了,可以改改。
到了下面,我觉得全文第一个相当精湛的描写就来了——“母亲没有起来,他也坚嘱母亲不要起来。母亲老了, 又有病,所以也就没有起来,就在房内向房外站立着的他 说,——老年的声音在沉寂的深夜中更见破碎:‘吃饱些走,来得及的,不要走太快,路多滑,灯笼点亮些。到了那边,就要信来,你妻是时刻记念你的。要勤笔,不要,如断了线的纸莺一般。身体要保重,这无用我说了。你吃饭去罢。’”(这里,“吃饱些走”,在复制的时候出现了重复,我觉得效果很好“吃——吃饱些走”,时刻不是换成“是”,“如断了线的纸莺一般”有点不真实,读是没毛病,但是没味道——一种农村母亲的形象没写出来,不过送别儿子的无奈淋漓尽致,有点“近乡情更怯”,那种情至深反而说不出口的味道。最后,母亲的无奈,加深了这个效果,很精湛的塑造了一个立体的母亲,仅用了几行描写,写出了个人——一个真实人的一部分。)
(最近我读了《雪国》,里面的驹子,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是个风俗女子,是个少女,是个人妻,是个爱艺术的人,是个女……她有很多面,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并且我试图刻画出她来,哪怕是一瞬的幻觉,我上周试了三次,都描写不出,她复杂的人性。今天,又看了“泡沫剧”这个词,就是那种单调至极的标签化形象,我想事情,我评价一个人,我做事情,往往都有一个标签化的平价,就比如一个人——你评判别人的标准是什么?是态度么?不是——是效绩,总归是要看结果的。而我在刻画问题,在想问题的时候,往往就是,单调地描绘、处理。
但有的时候,确实该这样——我面试学生会是的策划案,现在真的是我很后悔的事情,我可以设计的更好、更认真,但我没有,我的创意在看了别人的策划案后觉得自己很烂,我想去重新设计我的方案。
我的科技创新申请表,我自以为文案精湛,但是导员告诉我——你内容不足,我又没有做到最好,那么下次,我会带着真材实料的项目去参赛。
昨天我的朋友跟我说,他们在学习写论文,而我对论文的了解,还停留在一些生疏的专有名词中,于是今天,我打算又开始,读《<尚书>文学论》
“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最近对这句话很痴迷,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对“驹子”还停留在我贪恋她的容貌上,而没有深入对她的人性去分析——画皮容易画骨难。)
“油将干了”是我觉得最有趣的一个点,含蓄点出了——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的内涵,在“妻”的心中,有着青年,这比前面的“再延一日吧”形成低进,由直接不舍,到侧面不舍,将这个不舍的妻子,刻画的入木三分。
l 后面是油将干了。”
l “为什么不灌上一些呢?”
l “你就走了,我就睡了。”
l “那么我走罢。”青年伸一伸他底背,一边又说:
l “那么你睡罢。”
l “等一息,送你去后。”
l “你睡罢,你睡罢,门由我向外关上好了。”
l 他紧紧地将他底妻拥抱着,不住地在她颊上吻。一个 却无力地默然倒在他怀内,眼角莹莹的上了泪珠。
l “时常寄信我。” ・
l “毋用记念。”
l “早些回来?”
l “我爱,总不能明天就回来的。”
l 一边又吻着她底手。
l “假如明早趁不上轮船?”
l “在埠头留一天。”
l “恐怕已经要趁不上了 !窗外的雨声似更大了 ! ”
l “那么只好在家里留一天?”
l 他微笑,她默然。
l “你睡下罢,让我走。”
l “你好去了,停一息我来关门。”
l 她底泪是滴下了。
l “你睡下,我求你睡下;狗会守着门的。”
l 他吻着她底泪,一个慢慢地将泪拭去了: “你去好 了!”
l “你这样,我是去不了的。”
l “我什么呢?我很快乐送你去。”
l “不要你送,不要。你睡下,好好地睡下,你睡下后 我还有话对你说。你再不睡下,我真的明天要在埠头留一 天了。”
l “那么我睡下,你去罢。”
l 妻掀开了棉被,将身蜷进被窝内。他伏在她底胸上, 两手抱住她底头,许久,他说:“我去了。”
l “你不是说还有话么?”妻又下意识的想勾留他一下 说:“是呀,最后的一个约还没有订好。”
l “什么呢?”
l 他脸对她脸问:“万一我这次一去了不回来,你怎 样?”
l “随你底良心罢!你要丢掉一个爱一个,我有什么法 子呢!”
l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你要怎样,我决不会爱第 二个人的,你还不明了我底心么?可是在外边,死底机会 比家里多,万一我在外边忽然死了,你将怎样?”
l “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罢o ”
l “我知道你不能回答了!但我这个约不能不和你订 好。”
l “你去罢,你可去了,你不想去么?”
l “我一定去的,但你必得回答我!”
l 他拨拨她底脸;一个苦笑说:“叫我怎样答呢?我总 是永远守着你的!”
l 一个急忙说:“你错了!你错了!你为什么要永远守 着我?”
l “不要说了,怎样呢?”
l “万一我死了,——船沉了,或被人杀了,你不必悲 伤,就转嫁罢!人是没有什么’大'意义的,你必得牢 记。"
l “你越来越糊涂了,快些走罢!”
l “你记牢么?我真的要走了。”
l “你去罢!”
l 可是他却还是侵在她脸上,叫一声“妻呀!”
“妻”是催人上路的,但是真正丈夫决定上路时又变得不舍——这个过程,处理的不是很精湛,但是这种,内心的矛盾却塑造得很好。后面,丈夫也是不舍,但是为了社会,他,依旧是舍了小家,这段心理变化很强烈——当然“妻”也知道会怎样,所以更加珍惜,但最后也只得放手。
读完后,我特别喜欢这段描写——同时,我读完语言后才觉得,前面的环境塑造是原来如此。
到这里,全文的情感已经高潮,不舍仿佛具象,那副场景在我脑海中演绎。
这后面,是一段,青年的独角戏,用心理、语言、动作、环境,将“不舍”氤氲开,弥漫读者的心,就像洪钟的回响,震彻人心。
有两处绝佳的点——
先是,安抚狗——这个狗,在我看,已经不是狗了,是他对这个家、家中事,家中人的不舍,所以用到了一个词“抚摸”,他正在打开自己的思考,同时解释了自己为何出走“事业在前面,我是社会青年”。
再是结尾的“无声胜有声”——本来情绪又到了高潮,但是这次却戛然而止,将视线拉远,像是目送青年离开“脚步更走快起来,没有顾到细雨吹湿他底外衣”。
回味,起来总是经得住回味,这篇文章真好。
夜未央;人声寥寂;深春底寒雨,雾一般纤细的落 着。
隐约地在篱笆的后面,狗吠了二三声,好像远处有行 人走过。狗底吠是凄怆的,在这濛濛的夜雨中,声音如罩 在铜钟底下一样,传播不到前山后山而作悠扬响亮的回音。 于是狗回到前面天井里来,狗似惶惶不安,好像职务刚开 始。抖着全身淋湿的毛,蹲在一间房外底草堆中,呜呜的 咽了两声。但接着,房内点上灯了,光闪烁的照着清凉的 四壁,又从壁缝透到房外来,细雨如金丝地熠了几熠。
一位青年妇人,坐在一张旧大的床沿上,拿起床前桌 上的一只钢表瞧了一瞧,愁着眉向床上正浓睡着的青年男 子低声叫道:“醒来罢,醒来罢,你要赶不上轮船了。”
青年梦梦地翻了一身,女的又拨一拨他底眼皮,摇他 身子:“醒来罢,醒来罢,你不想去了么?”
于是青年叫了一叫,含糊地问:“什么时候?”
“11点45分,离半夜只差一刻。”
“那么还有一点钟好睡罢,我爱!”
“船岂不是7点钟开么?”
“是的,70里路我只消六点钟走就够了。”
说着,似又睡去了。
“你也还该起来吃些东西;天下雨,泥路很滑,走不 快的;该起来了。”
可是一边看看她底丈夫又睡去了,于是她更拢近他底 身,头俯在他底脸上:“那么延一天去罢,今晚不要动身 罢!我也熄了灯睡了,坐着冷冷的。”
忽然,青年却昂起半身,抖擞精神,吻着她脸上说: “不能再延了,不能再延了!”
“今晚不要动身罢,再延一天罢。”
“不好,已经延了二次了。”
“还不过三次就是。”
“照时机算,今夜必得走了。”
“雨很大,有理由的,你听外面。”
他惺怯地坐在床上,向她微笑一笑:“我爱,’小’雨 很大罢?还有什么理由呢?”
这样,他就将他底衣服扣好,站在她底面前了。
“延一天去罢,我不愿你此刻走。”
她将她底头偎在他底臂膀上,眼泪涔涔地流出来了。
“放我走罢,我爱,我还会回来的。”
一边,他吻着她底蓬蓬的乱发上。
“延一天去罢,延一天去罢,我求你!”
她竟将全个脸伏在他底胸膛上,小女孩一般撒娇着。
“放我走罢,我爱,明天的此刻还是要走的。方才不 醒倒也便了,现在我已清醒,你已冻过一阵,还让我立刻 就走罢!延一天,当他已延过一天——事实也延过二天 T,所以明天此刻还是和此刻一样的,而且外边的事情待 的紧,再不去,要被朋友们大骂了!放我走罢,我立刻要 去了。”
“那么去禀过妈妈一声。”
青年妇人这才正经地走到壁边,收拾他底一只小皮 箱,一边又说:“我希望你一到就有信来,以后也常常有信来。”
“一定的。”
“我知道你对面是殷诚;背后却殷诚到事务上去了。” 于是他向她笑了一笑,俩人同走出房外。
母亲没有起来,他也坚嘱母亲不要起来。母亲老了, 又有病,所以也就没有起来,就在房内向房外站立着的他 说,——老年的声音在沉寂的深夜中更见破碎:“吃吃饱 些走,来得及的,不要走太快,路多滑,灯笼点亮些。到 了那边,就要信来,你妻是时刻记念你的。要勤笔,不要 如断了线的纸莺一般。身体要保重,这无用我说了。你吃 饭去罢。”
儿子站着呆呆地听过了,似并没十分听进去。这时妇 人就提着灯去开了外门,她似要瞧瞧屋外的春雨,究竟落 到怎样地步,但春雨粉一阵地吹到她脸上,身上,她打一 寒战,手上的灯光摇了几摇。狗同时跑进来,摇摇它底 尾,向青年妇人绕了一转,又对着青年呜呜的咽了两声, 妇人底心实在忍不住,可是她却几次咽下她不愿她底丈夫 即刻就离别的情绪。以后是渺茫的,夜一般渺茫,梦一般 渺茫,但她却除出返身投进到夜与梦底渺茫里以外,没有 别的羁留她丈夫底理由与方法了。
妻是无心地将冷饭烧热,在冷饭上和下两只鸡蛋。盛 满整整一大碗,端在她丈夫的桌上。——桌下是卧着那只 狗。
青年一边看表,一边吃的很快。他妻三四次说:“慢 吃,来得及的。”可是青年笑着没有听受,不消五分钟, 餐事就完毕了。
俩人又回到房内,房内显然是异样地凄凉冷寂,连灯 光都更黯淡更黯淡下来了。青年想挑一挑灯带,妇人说:
“油将干了。”
“为什么不灌上一些呢?”
“你就走了,我就睡了。”
“那么我走罢。”青年伸一伸他底背,一边又说:
“那么你睡罢。”
“等一息,送你去后。”
“你睡罢,你睡罢,门由我向外关上好了。”
他紧紧地将他底妻拥抱着,不住地在她颊上吻。一个 却无力地默然倒在他怀内,眼角莹莹的上了泪珠。
“时常寄信我。” ・
“毋用记念。”
“早些回来?”
“我爱,总不能明天就回来的。”
一边又吻着她底手。
“假如明早趁不上轮船?”
“在埠头留一天。”
“恐怕已经要趁不上了 !窗外的雨声似更大了 ! ”
“那么只好在家里留一天?”
他微笑,她默然。
“你睡下罢,让我走。”
“你好去了,停一息我来关门。”
她底泪是滴下了。
“你睡下,我求你睡下;狗会守着门的。”
他吻着她底泪,一个慢慢地将泪拭去了: “你去好 了!”
“你这样,我是去不了的。”
“我什么呢?我很快乐送你去。”
“不要你送,不要。你睡下,好好地睡下,你睡下后 我还有话对你说。你再不睡下,我真的明天要在埠头留一 天了。”
“那么我睡下,你去罢。”
妻掀开了棉被,将身蜷进被窝内。他伏在她底胸上, 两手抱住她底头,许久,他说:“我去了。”
“你不是说还有话么?”妻又下意识的想勾留他一下 说:“是呀,最后的一个约还没有订好。”
“什么呢?”
他脸对她脸问:“万一我这次一去了不回来,你怎 样?”
“随你底良心罢!你要丢掉一个爱一个,我有什么法 子呢!”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你要怎样,我决不会爱第 二个人的,你还不明了我底心么?可是在外边,死底机会 比家里多,万一我在外边忽然死了,你将怎样?”
“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罢o ”
“我知道你不能回答了!但我这个约不能不和你订 好。”
“你去罢,你可去了,你不想去么?”
“我一定去的,但你必得回答我!”
他拨拨她底脸;一个苦笑说:“叫我怎样答呢?我总 是永远守着你的!”
一个急忙说:“你错了!你错了!你为什么要永远守 着我?”
“不要说了,怎样呢?”
“万一我死了,——船沉了,或被人杀了,你不必悲 伤,就转嫁罢!人是没有什么’大'意义的,你必得牢 记。"
“你越来越糊涂了,快些走罢!”
“你记牢么?我真的要走了。”
“你去罢!”
可是他却还是侵在她脸上,叫一声“妻呀!”
别离的滋味是凄凉的,何况又是深夜,微雨!不过俩 人底不知次数的接吻,终给俩人以情意的难舍,又怎能系 留得住俩人底形影的不能分离呢!他,青年,终于一手提 着小箱,一手执着雨伞,在雨伞下挂着一盏灯笼,光黝黯 的只照着他个人周身和一步以前的路。他自己向外掩好 门,似听着门内有他妻底泣声,可是他没有话。狗要跟着 他走,他又和狗盘桓了一息,抚抚狗底耳,叫狗蹲在门底 旁边。这样,他投向村外的夜与雨中,带着光似河边草丛 中的萤火一般,走了。
路里没有一个行人,他心头酸楚地,惆怅地,涌荡着 一种说不出的静寂。虽则他勇敢地向前走,他自弓听着他 自己有力的脚步声,一脚脚向前踏去;可是他底家庭的情 形,妻底动作,层出不穷地涌现在他心头。过去的不再 来,爱底滋味,使他这时真切地回忆到了。春雨仍旧纷纷 地在他四周落着,夜之冷气仍包围着他,而他,他底心, 却火一般,煎烧着向前运行。
“我为什么呢?为个人?为社会?——H我不能带得 我妻走,……不过这也不是我该有的想念,事业在前面, 我是社会的青年,'别',算得什么一回事!”
这样,他脚步更走快起来,没有顾到细雨吹湿他底外 衣。
1929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