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范廷簇被人当猴耍 眨眼间又到粮管所
范廷簇被熊德启调整到粮管所以后,工作很有规律。每天就是看着缴售公购粮的农村社员,肩挑背磨地把金黄色的稻谷送到粮管所来。这个时候,交售公购粮仍然以生产队为单位,因为那时农村土地还没有承包到户。工作之余,范廷簇就陪赵医生的男朋友孔自豪聊天,或者看他练习书法,或者探讨新闻写作和文学创作方面的写作技巧。
吃过晚饭,焦吉桦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叠稿纸来了。她见范廷簇在看孔自豪练习书法,她也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她本来是要找范廷簇说写新闻稿子的事情,她又怕扫了范廷簇的兴。闷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伸手把范廷簇拉到一边说道,“人家有急事找你,你到好,站在那儿看别人写字。”她本来想说“我都来了好一阵了,你还当做没看见似的。”可是,她没有这么说,她改成了“人家有急事找你。”
“你有啥急事,休息时间都不放过。”范廷簇以为这个时候是他的休息时间,他看孔老师练书法正看得起劲呢!
“按照你的要求,我调查收集了好多情况,我不晓得该先写哪一个?”焦吉桦着急地说,“这不,吃完饭我就跑来找你来了。”
“你来找我干啥,有内容你就写呀!”范廷簇很不耐烦地说,“记住了,每篇稿子无论长短,都要具备新闻‘五要素’,缺一不可。”
“半瓶醋,啥叫新闻五要素四要素的,你没有说过啊。”焦吉桦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只说过要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为什么和结果怎么样?没有说要什么五要素四要素的。”
“新闻‘五要素’,是新闻专业的术语,又叫五个‘w’。”范廷簇说,“就是刚才说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为什么和结果怎么样?有的一句话新闻,就没有为什么,也就是事件发生的原因。但是,一则新闻无论它有好短,四要素是必须具备的,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和要求。也是一条新闻必须要有的要素。你先写出来了,我在给你看。”
“不如你帮我写,你写好了我照着抄一遍。”焦吉桦央求说,“以后我就会写了。”
“焦(副)队长,亏你说得出来,该你自己吃的饭,你不吃,我帮你吃,可以不?”范廷簇苦笑着说,“也是你现在管不到我了,我才敢这么说。你也不想想,我都帮你写了,你还学什么?在说,每一篇报道的写法也不一样啊,怎么能说我帮你把这一篇写了,以后你就会写了呢,除非你这一辈子就只写这一篇文章。”
焦吉桦听了范廷簇说的话虽然不那么顺耳,也到觉得不无道理,于是问道,“我在你这里写,还是拿回去写?”
“自便。你要在我这里写,我就上楼去给你开门。”范廷簇说,“你要拿回去写,当然更好。”
“那我就在你这里写。”焦吉桦睁大了眼睛,把头一偏,“你这里清静。”范廷簇一边开门,一边听着她说。
招呼焦吉桦坐下后,范廷簇找来杯子,一边倒水一边说,“那我还得伺候你啰!”
“你看着办吧!”焦吉桦连头也不抬地揣度着说,“据我所知,肖美玉你伺候过,赵妩瑕你也伺候过,难道她们两个是女人,我就不是女人。既然你伺候得她们,也伺候得我吧!”
“她们当时是我的同事,可惜你现在不是了。”范廷簇故意逗趣道。
“现在不是,可是我们曾经是,而且是你的上司。”焦吉桦知道范廷簇是在故意打趣她,也就更加蔑视地说道,“你要不服气,你就抱起石头去打天。她们两个要你通夜通夜陪她们你都在所不辞,我在这里写一会儿稿子你就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怕你写到半夜不走,我到什么地方睡觉去?”范廷簇开玩笑说。
“陪我啊,很简单。”焦吉桦两只大眼睛的眉毛向上一扬,自豪地说道,“陪女人熬夜,是一桩很难得的美差,你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才对。尤其是陪我们这些处女熬夜,你应该感到很滋润,很幸福。”
范廷簇只知道焦吉桦喜欢跟那些官场上的人搀和在一起,却不知道她嘴皮子有这么厉害,于是麻起胆子,反唇相讥道,“你还是处女呀?”
“好啊,半瓶醋,你说我不是处女,我立刻就脱了裤子给你看,我到底是不是处女。”焦吉桦“呼”的一下站起来,两步蹿到范廷簇面前,就要将裤腰上的扣子解开,“来,你自己看,我是不是处女?”这下范廷簇被吓得傻了眼,不知道怎样应付才好,只得求饶似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切莫当真了。”
焦吉桦一看把范廷簇吓成这个怂样,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半瓶醋啊,半瓶醋,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胆小,难怪肖美玉、赵妩瑕敢那样欺负你,你实在太可爱了。我是不是处女,你看得出来么?更何况你还不敢真看。哎呀,我真是开心极了,没想到会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要我猜呀,八成你没长雀雀(男性生殖器)。”焦吉桦一边说,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好了,吉桦,我不影响你了,你赶快写吧。我去……”范廷簇还没有说完,焦吉桦就一把将他抓住,“你又要去哪里,你陪我一会儿不行吗?我就那么令你讨厌。”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范廷簇解释说,“我在这儿,是怕影响你写稿子,所以想去看孔老师练习书法。”
“哪个又是你孔老师了,怎么就没听你说起过?”焦吉桦说。
“就是公社卫生院赵医生的男朋友,才来没几天。”范廷簇回答说,“他可有学问了,书法也很不错。”
“我看你心里呀,什么都装得进去。就是……”焦吉桦说了半截,停下不说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呢,”范廷簇无意识地随口说道,“就是,就是怎么样啊!”
焦吉桦抬起头来,两眼翻白,瞪了范廷簇一眼,“就是装不进我去。”
“哎,焦吉桦,你怕是这儿有问题哟!”范廷簇指着自己的脑袋说,“焦吉桦,你装不进我心里,能怪我吗,在说了,我为啥要把你装进我心里呀?”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知道你瞧不起我。所以我喜欢你,也是我自作多情,给对了。”焦吉桦没好气地说,“我才刚刚开始喜欢上你,你就把冷水给我泼起来了,我真是有眼无珠,自讨没趣。”
“哎,我就搞不懂了,这个地方究竟是块风水宝地呀?还是邪门了。”范廷簇抠着自己的脑袋说,“怎么三个女娃子都会同害(即患病的意思)一种‘病’呢?”
焦吉桦还没弄懂范廷簇说的是什么意思,就硬邦邦甩过来一句话,“你才有‘病’!有人喜欢你还不好,难道要有人痛恨你才好哇?”
“不是啊,吉桦,我就不明白,我这个熊样儿,我这个倒霉劲,居然会有人喜欢我,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这个还有什么复杂的,无非是你讨人喜欢喽!”焦吉桦坦率地说,“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很反感你,而且特看不起你。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使我改变了对你的偏见,开始喜欢起你来了。所以,先前才抱怨你心里没有我。”
“打住,打住。这样的话题我们不要在往下谈了。”范廷簇记取前面的教训,“如果在往下谈,弄不好会越陷越深。”
“这才开始,你就叫打住,这是什么意思?”焦吉桦反驳道,“你跟肖美玉谈了那么久,而且还去过她家两三次,又帮她修改材料,又教她写作,你怎么不叫她打住。我跟你才开始接触,你就叫我打住了,你对我也未免太狠了点吧。”
“我是说,我只答应教你写作,没有向你作过任何许诺,所以就扯不上你装不装得进我心里去的问题。”范廷簇仿佛抓到了一根鞭子,抽得焦吉桦无力还手。
“半瓶醋,你不是曾经标榜你对哲学很有兴趣吗,怎么,事物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最基本的概念你都忽略了。”焦吉桦带着进攻性的语气,“不错,你是没有向我作过任何承诺。可是,客观事物的发展,不是我们的主观意志所左右得了的。正如当初我特别讨厌你,格外看不起你,现在我愿意亲近你,崇拜你一样。经历了这个演变和发展过程之后,我不只是单一的向你请教学习写作了,而是由原来的单一,向复杂方面转化了,发展了,这是符合客观事物发展规律的呀,没有违反自然规律的法则吧。”
“算了,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躲得过你,我还是走了算了,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狡辩。”范廷簇站起来要走,却被焦吉桦给拦住了,“这样的举动,应该不是你行事的风格吧!怎么,说不赢就想走,这是男子汉的气概吗?”
“那你叫我怎么办?”范廷簇为难地说。
“好吧,你说打住就打住。索性今晚我就不写稿子了,明天我拿回家去写,或者就在你这里写。”焦吉桦慢条斯里地说,“今晚我就陪你说点别的,好不好?”
“哎,交际花,你还要陪我说点别的,你也不想想,现在多少时间了?就算你不写稿子,你也该回家啦!”范廷簇着急地说,“你要是觉得路上害怕,我送你回去,怎么样?”
“我不回去,我就要在你这里。”
“你不回去,我怎么办?”范廷簇焦眉烂眼地说,“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得嘛!明天我还要工作,不休息怎么行呢?”
“我不睡觉,哪个给你说了我不睡觉。”焦吉桦两眼看着范廷簇,居高临下地说。
“那,我问你,你不回家,你在什么地方睡?”
焦吉桦顺手一指范廷簇的大床,“就在这儿睡呀。”
“那我呢,我要走,你又不让我走。我不走,你又不回家,你这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吗?”范廷簇愁眉苦脸地说。
“你不用担心,到磕睡来了的时候,你跟我睡一床就是了。”焦吉桦心安理得地说,“你不是怀疑我不是处女吗?你不妨试试。”
“要是这样啊,我非进监狱不可。”范廷簇紫魅辣眼(即愁妹苦脸)地说,“我还是早点去找住处,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记住了,一定把门关好。”范廷簇还没说完,双脚就跨出了寝室。没等焦吉桦拦住,他就跑下楼去了。最后到公社医院一个他最要好的中医朋友那里住了一夜。
范廷簇走了,留下一个焦吉桦在楼上,又是怄气,又是服气。怄气的是范廷簇不陪她,一个人爬起来跑了。本来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范廷簇说,专门选了这么一个时间来找他的,结果他非但不领情,还故意跑了躲她。服气的是这个人太过于迂腐,太过于正直,女人主动找上门来陪他,他居然不贪女色,自己宁愿到别的地方去找住处,也不给别人留下话柄。也许就是范廷簇过于正直,才引起熊德启对他的极端不满。这一点,正是她今晚来找他交谈的目的。可惜,他走了。
半瓶醋对焦吉桦的不理解,原于两个方面:一是焦吉桦没有把她的来意说清楚,劝他尽量同熊德启搞好关系,必要时可以搞点投其所好,比如献点殷情,拍拍马屁,在施加一点小恩小惠之类的东西,以弥补与熊德启关系上存在的缺口。第二是范廷簇把焦吉桦错误地当成了那种与官员勾三搭四的作风不好的浪荡女人,以为焦吉桦赖在那里不走,真的就会跟他怎么样。
其实焦吉桦只是一个图慕虚荣,喜欢在官场上凑热闹的女子,男女生活作风方面,还是一个比较谨慎的青年女性。范廷簇的逃避,引起了焦吉桦极大的不安和烦躁,她哪里还有心思来写稿子。范廷簇走后,她把门关的死死的。趁她一个人在屋里,便把范廷簇的东西翻了个遍。她从写字桌的抽屉里,把郁金香、伊然美、苟思春、肖美玉、赵妩瑕先后给范廷簇的信,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起来,然后一封一封地细细的看。
最后看完了,她不但对范廷簇不反感,反而对他更加的肃然起敬!同时,她也弄懂了为什么这几个女人都会喜欢他,而且曾经爱过他,然而,范廷簇却一个也没有接受。一致的答复,都是他现在没有给爱他的女人创造幸福的能力,所以他不能接受任何爱他的女人给与他的爱。焦吉桦看完了这些信,又驰骋想象地联想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最后她终于熬不住,倒下床便睡着了。
次日早晨,范廷簇赶过粮管所来吃早饭时,焦吉桦还没有起床。他敲了几下门,焦吉桦才从睡梦中醒来。她穿好衣服把门打开,两只手还在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你回来啦,昨晚你到哪里去了,我怪担心的。”焦吉桦诚恳地说,“我要知道你会逃避我,我就不会专门选这个时间来找你了。”
“怎么,你有重要事情要对我说吗,你为啥早不告诉我呢?”
“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只怪我没有给你说清楚。”
“这样吧,换个时间在说,我去打水来你把脸洗了,就在这儿吃饭。”范廷簇和颜悦色地说,“吃完饭,你就在这里写稿子,我去上班。有什么重要的话,等我下班以后在说。”这个时候的范廷簇,仿佛改变了许多对焦吉桦的误解,焦吉桦也开始感动起来。他把热水提上楼来,找了一把备用牙刷,把牙膏挤上去,盅子里加了热水,递给焦吉桦刷牙。
接着又把热水倒进洗脸盆,端在焦吉桦面前让她洗脸。最后到厨房端了早餐豆浆油条上来,看着焦吉桦吃。他现在用对待肖美玉一样的热情对待焦吉桦,这使焦吉桦十二万分的感动。在焦吉桦的记忆里,似乎还没有谁象半瓶醋这样细致入微地照顾过她。激动之余,焦吉桦情不自禁地问道,“半瓶醋,你对女孩子都是这样吗?”
“可以说都是这样,也应该这样。”范廷簇平静地说,“好吧,你请自便,我要上班去了,开水是我才打回来的,抽屉里有茶叶。”
范廷簇下楼以后,焦吉桦开始准备写稿子,可是,她铺开稿纸,思绪怎么也集中不到写新闻稿上来,总是后悔当初进工作队以后,不该那么看不起半瓶醋,更不该那样歧视他,尤其是他在帮助肖美玉的问题上,更不该猜疑嫉妒,横生枝节,无中生有,非议指责!特别是看了那些女孩子在信中对他的评价,使她后悔的无地自容!她非常清楚,女孩子是轻易不会给异性对方的评价戴高帽子的,能做到恰如其分就很不容易了。
原先她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很超凡脱俗,很卓尔不群,现在与半瓶醋比起来,才感到自己是何等的轻浮和浅薄!别的且不论,仅仅就在帮助肖美玉、赵妩瑕修改、加工材料和采写新闻稿上坚持不署自己名字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借梯上楼图慕虚名的人。焦吉桦想了很多,最后才把感情的翅膀,控制在撰写新闻稿上来,整整一个上午,只写了一篇三百余字的短消息。
次日吃过早饭上班时,范廷簇顺便给厨房师傅打了招呼,焦吉桦就在粮管所吃了一天的饭,也就在范廷簇这里待了一天。这一天,她感到十分的愉快和无比的幸福。
晚饭过后,征收公购粮的工作停止了。焦吉桦又照列约请范廷簇到河边的柳树林里散步。因为除了这里,就只有转公社机关下面的县道公路了。
粮管所食堂不象公社食堂,一天只开清汤寡水的两顿饭,粮管所是一日三餐。吃过晚饭,太阳已经接近西边的山顶。远去的夕阳,带着一天的疲劳和困倦,渐渐告别了炊烟缭绕的村庄。半瓶醋和交际花也来到了河边上的柳树林里。他们找了一排相距不远的小盆子那么粗的柳树,面对面地坐了下来。这时,夕阳的余辉开始从地面爬上树干,影影绰绰的金黄色光斑,透过树捎撒在焦吉桦的脸上,使她那张原本就白皙细腻的脸庞,增加了几分赏心悦目的光彩。
“吉桦,今天感觉怎么样?”
“今天我很愉快,很幸福。”
“哦,我这样平常待你,你都感到很愉快,很幸福。”范廷簇笑着说,“看来你的希望值并不高嘛,要是我在热情一点,且不把你给熔化了。”
“熔化了,好啊!”焦吉桦也十分甜美地回答道,“你把我熔化在你的血液里,不是永远都装在你心里了吗,我才求之不得呢!”
“好了,我们还是书归正转,你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诉我?”范廷簇说完,脸上显出几分焦急的神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焦吉桦说,“我只想站在老校友的角度,给你提一点希望,建议你不要那么固执清高,尽量同熊德启处好关系。这样,对你只会有好处,不会有……”
焦吉桦还没有说完,范廷簇就接着道,“我跟他没有矛盾啊,又没有在什么地方伤害过他,顶撞过他,他没有理由跟我过不去?”
“你这个人啊,跟我犯的是同一种错误。”焦吉桦说,“你是没有伤害过他,得罪过他,可是,你不去他面前献殷情,拍马屁,不给他一点小恩小惠,他就认为你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就认为你看不起他,他就认为你不把他当领导,他心里自然就有气。有了气,他就要找机会发泄出来,他就要跟你过不去。只要你有了机会,有了好处,他就要找岔子整你,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焦吉桦说,“这些庸俗的小动作,你又不是不会做。”
“吉桦,我很感谢你的美意,专门抽时间约我来说这个事情。”范廷簇说,“我也知道他对我很有意见,问题是我为啥要这么去做呢,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去尊敬他,所以,我不想这么低三下四地跪倒在他的面前。”
“你低三下四几次又会怎么样呢,身上会少二两肉吗?什么也不会少。”焦吉桦关切地说,“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机会在多你也出不去。你只有跟他把矛盾化解了,你才有机会也才有希望出去。”
“你要叫我这么做,那我宁可不出去。在说,他能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土皇帝,不见得吧!”范廷簇坚持说。
“我说你呀,半瓶醋,你简直到了冥顽不化,不可理喻的地步。”焦吉桦生气了,“就象你扼杀别人对你的爱情一样,你明明知道怎样的事情应该怎样去做,而你偏偏就不去做,这样下去能行吗?”
“吉桦,你不要给我说这些了,我自己现在都是这个样儿,我还能怎么样?”范廷簇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不是表现的那么清高吗,你不是不屑于低三下四吗,你不是不愿意拜倒在别人脚下吗,你不是不仰仗他人的鼻息吗?”焦吉桦连珠炮似的诘问,把范廷簇堵得哑口无言,于是改变了口气缓和道,“半瓶醋,你要想在这个社会上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你就要主动地融入这个社会,适应这个社会才行”。
焦吉桦为了说服范廷簇,也把自己联系了进去,“我知道,我有些做法你压根儿就看不起,甚至无意间把他人也伤害了,但是没有办法。我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最后还得非这样做不可,因为它是政治需要。正如我在欢送赵妩瑕的聚餐会上说的那番话一样,我明明知道是你帮助、指导肖美玉和赵妩瑕的写作,但是我不能那么说。
“我要那么说了,我把公社革委会、工作队的领导置于何处,所以,我宁可伤害你,也不能置公社革委会、工作队的领导于不顾。说的直白一点,伤害了你,对我毫无影响,充其量你对我有点看法或不满。我要是顾及了你,岂不伤害了公社革委会、工作队的领导,那我这个副队长的位子就岌岌可危了,所以,你得体谅我的难处。”
“我没有责怪过你呀,我也知道你会那么说,而且你必须那么说。”范廷簇说。
“这不就对了,你既然可以体谅别人,知道应该这么做,你为啥就不这么去做呢?”焦吉桦终于忍耐不住,把三次招工机会被熊德启卡他的实情抖了出来。“你要早去这么做了,熊德启也不会把你三次外出工作的机会卡掉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范廷簇惊奇地问。
“不久以前。具体说就是熊德启把你从工作队调整出来的时候告诉我们的。我和胡队长的意见是要把你留在工作队,他要强行把你调整出来。我们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说了他对你的很多不满。”
“能不能具体一点告诉我,你要是感到为难你可以不说。”
“我要是不说,我就不会约你到这儿来了。既然我都说了,我还顾及什么。”焦吉桦说,“他说我们全公社一起退伍回来的二十多个退伍兵,个个都去给他汇报了在部队学习工作立功受奖的情况,感谢了公社领导对他们的培养和关心,还轮番在馆子里请他搓了几顿,有的送了他军用品。
“就是这个范廷簇根本就没有把公社革委会的领导放在眼里。从退伍回来就没来打过照面,他仗势他有一点专业特长,于是,就不把我们这些土皇帝放在眼里了。就算是这样,公社革委会领导也还是宽宏大度。没有跟你计较,还把你安排到诊疗所来工作。可是,不到半年,由于上面卡指标,说诊疗所不是计划以内卫生机构,所以就撤了。
“为了让你发挥你的专长,才不得不把你调到工作队来。现在,工作队的材料又是加《编者按》转发全县,又接连调走两个工作人员,全公社的工作又在地区报纸上大加宣传,社会上都说是你范廷簇的功劳,不是公社革委会、工作队的成绩。在不把你弄出来,让你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他的位子就朝夕不保了。
“他对你的工作安排原则是,不能不用,不能重用,在同一个工作岗位上不能长用。长用了就容易出成绩,成绩大了就容易功高盖主,也就容易动摇他的领导地位,削弱他在全公社的权威。”
“这些话他都对你说?”范廷簇特别惊奇地问。
“也许他是对我们的过度信任吧!”焦吉桦说,“因为我们坚持要把你留在工作队,他为了说服我们,才不得不说出这一番话的。不然,他也不会轻易抖出来。”
“我不相信他一手遮天能遮一辈子!总有我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修为,就是这样的胸襟,就是这样的素质,我能在他手下呆下去么?”
“那你咋办?”焦吉桦关心地问。
“等啊,总有他离开公社的时候。”范廷簇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我就不相信他龟儿子永远不离开这个地方。”
“你不会去找他闹吧!”焦吉桦担心地问。
“我有那么蠢么?我去找他闹,岂不是背鼓上门——找打。”范廷簇说,“我不但不会去找他闹,我还要故意装做不知道。我要是去找他闹了,不但不解决问题,他还会怀疑是你把情况通给我的。”
“万一你有机会走了,我咋办?”范廷簇万万没有想到,焦吉桦会这么问。
“这个我就说不上来了。熊德启这么一整,更坚定了我离开这儿的决心。”范廷簇坚定地说,“无论什么机会,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都要走。因为他已经容不下我了。”
“问题是你走了,我又咋办?”焦吉桦又重复道。
范廷簇想了一下,立刻安慰道,“你跟我不一样,他还没有那么仇视你,他不会象整我一样整你的。”
“就算他不整我,他老是叫我干这种只记工分不拿工资的事情也不行啊!这样下去,我始终都还是个农民,脱离不了农村,我咋办?”焦吉桦有些着急了。
“慢慢来吧,天无绝人之路。光着急,也解决不了问题。”范廷簇安慰说,“我不是还在这儿吗,也许一年半载,或三年两载我还走不了。趁我还在这儿,抓紧时间把写作好好学一下,将来或许派得上用场,切莫把时光耽搁了。”
“是啊,是得学点东西了。”焦吉桦若有所思地说,“肖美玉和赵妩瑕的成功,对我的启发很大。不管她们将来的结果如何,这第一步毕竟是迈出去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很有经典意义的话,‘机会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谁说的我也记不清了。”范廷簇想了一下,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女孩子的优势比男人多,尤其是象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怎么,你现在也承认我漂亮啦!是真恭维,还是假奉承?”
“是真的。”范廷簇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在回粮管所。”
这时,夜幕已经笼罩过来。河岸上的灌木,只能看到一些稀疏的影子。周围村庄的土墙上,偶尔从低矮的窗户里透出来微弱的灯光。白天的浮躁,已经随着夜幕的降临渐渐平静下来。柳树林后面的公路上,偶尔有一辆汽车装着锅炉房常用的煤炭,从通往县外的公路上喘着粗气驶过来。灯光由远及近,由弱到强,突然一下子划破地面的夜空,然后又一杀喇间拐弯过去了。
焦吉桦站起来,牵着范廷簇的手,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然后说道,“半瓶醋,我说的是真话,你能不能找武所长说说,把我安排住进粮管所。”
“这个恐怕困难,因为你家离粮管所很近,而且你又在工作队上班,到粮管所来住的理由不充分。”范廷簇说,“这个不是我的推口话,我也很乐意帮你,可是,得理由充分才好说。”
“廷簇,我就实话对你说了。”焦吉桦深情地望着范廷簇,故意加重了语气,“我不住在粮管所,没有理由经常来找你的呀。”
“我就想不通,你为啥想起要经常跟我在一起呢?”范廷簇抓耳搔腮地说,“工作队还有五六个男队员啊,你是领导,你不跟他们,说不过去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趋使着我想经常跟你在一起。”焦吉桦皱了一下双眉,“特别是在把你调整出工作队以后,我铁了心要跟你学习写作以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你是后悔不该改变对我的鄙视,是不是,我很希望能这样。”范廷簇审视着说,“你要是没有改变对我的感觉,你就不会想到要住进粮管所来。我也会少很多的麻烦。”
“怎么,这才跟你没几天,你就开始烦我啦,我还觉得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呢!”
“你可能是产生了什么错觉,实际上不会是这样的。”范廷簇说,“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过程。”
两人走到进入粮管所的路口时,焦吉桦突然说道,“廷簇,我又不想回家了。”
“那你想到哪里去?”
“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想到你那里去,对了吧。”
“那我一会儿还是要送你回家的哟!”
“先上你那儿去在说吧,等会儿的事情等会儿在说。”
“今晚上你又要我的命了。”
“你不要说的那么恐怖,我又不是魔鬼!”焦吉桦说着,站在后面推着范廷簇朝粮管所的斜坡上走去。
两个上来,正巧碰着赵医生。走进了看时,赵医生才发现是范廷簇和焦吉桦。赵医生开玩笑说道,“唉,范廷簇,你硬是艳福不浅喽,白天黑夜都有美女陪着,把你的好朋友都搞忘了。吃了晚饭他就找你一起练书法,一直没有把你找到。”
焦吉桦听赵医生说起练书法,她又想起昨天她来找范廷簇的时候,范廷簇也在那里看孔老师写字,看的出神入化,对她待理不理的,一点儿也不热情,现在想起还在怄气,于是说道,“廷簇,他练的是那门子书法,写出来的字弯弯纽纽的,认都认不出来。”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吧,人家孔老师练的是古代的草书,除了赵医生的男朋友孔老师,没有几个人练到这样的火候。”
赵医生听了,却不以为然道,“小范,你也把你孔哥捧的太高了吧,难道他就练到家啦?你说的没有几个练到家的是事实,但不是你孔老师。”说完,赵医生也就回去了。她见范廷簇身边走着的是焦吉桦,也就不便在叫范廷簇去陪她的男朋友练书法。
上了小楼,范廷簇一边开门,一边听焦吉桦埋怨道,“你叫我不要来烦你,你叫我找谁去?你有空是在学知识,操本事,别人有空就是吃喝玩乐。我已经虚度了不少时光,就是想跟你学点东西,才几天你就烦我了。肖美玉跟你四五个月你都不烦,赵妩瑕也厚起脸皮跟你讨教差不多半年你也不烦,惟独你就烦我。难道我真的就那么令你讨厌、令你反感吗?”
“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只是我现在不在工作队了,跟你接触多了不太方便,别人会说闲话。”范廷簇十二分坦诚地说。
“接触太多,又会怎样,是我来找你,又不是你来找我。”焦吉桦更加生气地说,“我一个女孩子家都不怕,你怕啥呀,只要我们行得端,走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歪。”
“话是没有错,可惜别人不会这么想。”
“其实我跟你上来,也不为别的事情,就是要你帮我把今天写的两篇稿子看看,还要不要修改,怎么修改,听听你的指教。”
“指教不敢当,共同切磋罢了。”范廷簇说,“那你坐在床上休息一阵,我拜读完了在说。”
“什么拜读啊,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学生,同时也是你的女朋友。”焦吉桦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表现的极其自然。
“吉桦,你几时又成了我的女朋友了?”范廷簇感到奇怪。
“你承不承认我是你的朋友?”
“承认,而且还是校友。”
“我是不是女人?”
“这还用问吗?”
“那就是你名副其实的女朋友了嘛,你还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焦吉桦十分得意地说,“难道你承认了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不光彩了,我又没有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在说也不会配不过你吧,如果论光辉形象,毫不客气地说,你赶我还逊色得多呢!”
“好了,你还是翻翻书吧,我要忙看你写的稿子了,因为白天我没有时间,不象在工作队那么清闲了。”
不到两个小时,范廷簇看完了稿子,走过来说道,“吉桦,稿子写的不错,初学写新闻稿,就能写成这样,说明你是认了真的。只是主题和标题还要在突出一下,这个我来完成,明天就可以把稿子寄出去,我想至少能有一篇见报。”
“你不是为了忙着赶我回家吧!”焦吉桦有些不安地说。
“有这个意思。不过,你可以把经过修改的稿子和你的原稿对照一下,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改动了。”
“走就走,反正你也很讨厌我。”范廷簇听了焦吉桦的话,巴不得马上就送她回家,于是说道,“那就走吧,反正时间也不早了。”说完,走下楼来,就送焦吉桦回家了。
次日吃过早饭,焦吉桦又来拗着范廷簇跟她一起去公社邮电所邮寄新闻稿件。正要转身出门时,忽然听到小吴叫道,“范哥,有你一封挂号信。你要是不来,我过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了。”范廷簇签了字,拿了信,谢过小吴,就径直回粮管所了。
这时,缴售公购粮的农村社员陆陆续续把金黄色的稻谷运来了。范廷簇没有来得及看信,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粮管所征收公购粮时,为了方便农民交售粮食,中午是不休息的。抓紧吃过午饭,又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