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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秘闻消息:山东省原民办教师,民办教师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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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写小人物卑微的生活及心灵镜像系列散文之十一


民办教师,一个时代的不灭的乡村印记(散文)


刘希桥


近期在读山东理工大学教授王晓梦所述写的山东莒南籍著名作家——赵德发创作论一书,因赵德发是民办教师出身,又因他曾以民办教师为人物原型构写过几篇小说,王教授的文中便涉有对民办教师的章节论述和评析,读后颇有感触且印象深刻撩动情丝,或许因为我也曾有过一段时期的乡村教学经历之缘吧。

民办教师这一群体,从国家层面上也许已经成为历史中的一个存在点,其称谓,随着时代的发展,也已经成为过去时间的特殊的历史印记。但不可否认,在中国存在了几十年的民办教师,对于农村文化发展和文明的续延,是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的,是在乡村有一个重要的存在值的,他们始终会在乡村的发展历程中站着,经过历史的沉淀,未来的乡村书写会有他们动态鲜活的身影。

这个群体身上混杂着泥土味和粉笔味,心里混杂着农民与知识分子的胶态性质的意识流。他们心在课堂,却劳动身姿又在田野,他们在公办教师同事面前有些自卑,同时,又在庄稼汉面前觉出自豪。他们中的多数人热爱教育工作,愿意为之投入生命,却又对微薄的待遇感到愤懑不平而不得不以农人的身份,利用假期或星期天去建筑工地出力流汗地当小工,以期挣点血汗钱补贴家用。


纵观民办教师这一群体处境尴尬的人生遭际,让我想起了俺村的民办教师高原。开始时,他以在乡村少有的算是知识分子的初中学业水平当了民办教师,虽然脱离了生产队的劳动,可还是挣着生产队的工分作以报酬,比较优越点的是上级每月还给他三元的补贴。

在全民扫盲时,他白天在学校教书,晚上还得给扫盲班、识字班教识字,真正是农民中的知识分子。

那时,每逢三夏大忙季节,那是真忙啊!全队的大人小孩没有闲着的,大人们挥汗如雨地割麦,挥汗如雨地挑麦,挥汗如雨地脱粒麦子。小孩们,便在老师的带领下,按年级班组集合起来,在广阔的收割完麦子的白花花阳光撒了一地的田野里,脖戴鲜艳的红领巾,如雁阵一样一字排开地拣拾着地里拉下的麦穗。

各班拣拾的麦穗集中到一起,老师便用锯绳捆好,挑着麦捆送到生产队的场上。小学生们千低头万下腰地拣拾得很认真,个个都晒得面红耳赤,象顶着红头炉似的,小褂汗衫都溻湿在身上,脸上的汗水滴嗒往下掉,酷如雨中的屋檐景象。这时,生产队的后勤人员便会挑来两桶荡漾着绿豆皮的绿豆汤,让学生们解渴。有的生产队为鼓励孩子们的干劲,还会发给每个学生一个作业本或一只铅笔。

这个忙假,高原老师带的三年级的一个班拾的麦穗最多,因而高原的教学报酬的工分,由八分工评为了十分工,也算是生产队里先进劳动者的待遇了,再加上上级的补贴也提高到每月五元,为此,高原高兴了好一阵。

待遇提高了,高原的教学信心似也倍增。回到学校,他除了认真教学外,又利用晚上的时间,独伴一盏煤油灯,在钢板的蜡纸上,刻写课堂讲义和单元复习题,然后再油墨印刷,发给学生,省去了学生抄写作业题的麻烦。因高原写字比较好看,平时每班的测验考试卷,都是高原一笔一划地在蜡纸上刻写出来的。有时,高原都忙到了天亮,洗一把脸,往往满鼻孔都是煤油灯的烟烬。高原如此一心扑在教学上,他教的班级,在全公社通考中,次次成绩都是名列前茅。


自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来,生产队解散了,民办教师的工分报酬没有了。上级教育部门只得对民办教师的待遇作以调整,鉴于民办教师的农民身份没变,可参与集体土地的分配和承包,教育部门便每月只发给民办教师十四元的工资,相较于公办教师的工资是低了好几倍。这样,高原便在公办教师面前不经意地有了自卑感,值得欣慰的是还有分配的土地收入可以充盈拮据的生活,但那也是得靠出力流汗种好庄稼才能获得的。人吗,出点力流点汗算什么,累了歇歇力气又来了,权当锻炼身体了——高原去地里干活有时就如此自我慰籍着。

可现实的家庭里柴米油盐锅碗盆瓢的日子以及种地的投入,再加上村里这费那费名目繁多的筹款,往往让高原面对家中的困顿,忧愁得上气不接下气。平时,他也没少挨媳妇的埋怨和唠叨,媳妇不只一次地说:干一行爱一行,千万莫当孩子王,这俗语说得一点不假,这一行,富也富不了,穷也穷不到哪去。你看别人家劳力在外打工,一个月能挣百八十块,你倒好,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一个月不就那点钱吗,撵不上人家脚后跟的青皮。

高原听到这些就心烦,可也不能生气啊,说的也是事实。他为了俭省节约过日子,有时备课或批改作业上了烟瘾,他都是一只烟就两顿抽,点了一只烟抽几口,然后掐灭,等烟瘾再上来了,就点着这半截烟再抽几口,这样倒也省了不少烟钱。可日月还是那样,没见省出个粮囤来。

由此,高原处于了深思中,他认为,穷,不是因为花钱多,是因为挣的太少了。有了这样的意识,高原在暑假里,看着公办教师被中心校组织起来去游泰山游曲阜的,他便也有了旅游的念头,并且他要使这旅游也能赚到钱。于是,他草帽一戴,就和另两位民办教师骑着自行车驮着两个筐子去了山东边界的集市,买了两筐子土豆,然后再驮着土豆去南边的新浦菜市场卖,以地域的差价也就是以低价买运到高价之地卖赚取价差,这样类似投机倒把的行为且又有着周游各地的游山玩水的心境,却是一举两得地让高原他们三个人赚了不少的钱。


一次,高原他们在新浦市场卖完了土豆准备骑回时,天下起了雨,于是他们就挤在一小区的商店内避雨,和他们一起避雨的还有一个是在小区里收花生油的贩子。高原便和贩子搭起话来,高原说:城市不产花生油,你怎么在这里收,不去农村收油呢?

贩子说:一看你就是不懂吧,在城里收的油,都是头头脑脑家的油,农村人遇到啥难事,就沾亲带故地托人情,求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人脉关系给办妥,又没啥蒙人情的,农村人大都是送些油,当官的收油多了又吃不了,想卖又没地方卖,再说,夏天油又不好搁会变质,这时,俺们来收,不是正好解他们燃眉之机吗?

高原他们听了,如获商机,却又不便表现出来,继续追问说:你收多少钱一斤?

贩子说:这个不好说,集市价格三块多,肯定是低于这个价了,再说,还有变质不变质之分呢。

那你去哪里卖呢?高原又问。

炸油条炸膘的,小吃铺里集市上还有……唉你们是来取经的吧?贩子不再说话了。

高原说:这不是闲拉呱吗,我们是吃公家饭的,不是唐僧。

贩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还吃公家饭呢?别哄俺了,撑死了你是个民办老师?

高原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民办教师的?

贩子说:俺庄的民办教师,假期就去工地当小工子,出力流汗挣点钱,有的不肯出力的,就蹲在集市当菜贩子卖菜,和你们一样也驮着筐子。

说话间,雨停了。贩子说:不跟你说了,俺得走了。


贩子走了,高原他们都一脸的无可奈何,个个无所适从的样子,被贩子的话搅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高原说:我们干民办教师这一行,看来没有一点优越感啊,没有人尊重你!不管他三八二十三了,走,经也取了,收油去。

还真如贩子所说,小区收油好收。高原没吆喝几声,就有一位穿着花枝招展的妇人来说要卖油,于是高原就跟着那妇人去了她家,二十斤一桶的花生油,高原收了八桶。

等高原和另两位老师会合后,天也快黑了,他们决定不在城里住宿,那得多花钱,他们便骑着车往回赶,赶到一个乡镇时,天黑得看不见人影,就找到旅店住下了。他们怕油桶放在自行车上不保险,便把油桶提到屋内,店主见这么多油桶,就问:你的是卖油的还是买油的?高原说:你想买油吗?店主说:你要卖,我就买点。

在高原的三说二卖的怂恿撺掇下,他收的八桶油,以每斤三块二的价格全卖给了店主。

高原高兴地让店主炒了四个小菜,拿来两瓶汤沟大曲,三个实则是民办教师这会变为生意人在饭店一角的桌子上,开怀地畅饮起来。高原问两位同行是以多少钱价格收的,一位说:市场价三块多钱一斤,我按二块五收的。

高原说:你太心软了。

另一位说:那你按多少钱收的?

高原说:八桶油我都接一块二一斤收的。也不知那家是什么官,油真多,床底下全是装满油的塑料桶,我怕驮不了,只要了八桶。我见油桶底部有一层褐色沉淀物,就胡弄那妇人说,这油过夏天变质了,俺不能要,你看都有沉淀了。妇人忙说,少点钱还不行吗,我说,俺怕没有要这样的油,都变质了。妇人说,那你说个价吧,多点少点钱都行。俺咬咬牙说一块吧,妇人说就一块二吧。你们看看,贱买了她家的油,还得让她感激俺。她家还有,明天俺再去她家卖。

那位民办教师说:你心真够狠的!

高原说:你没听那贩子说变质油价低吗?实质油有沉淀是正常的,不是变质,俺把油桶上下颠倒摇晃了几下,沉淀物就没了,油色很正常。

那位又说:你这不是哄人吗!

高原说:不哄这些富得流油的当官的,还哄谁?挣就挣这些当官的不义之财。

三个人说说笑笑中,两瓶酒竟喝完了。高原付了帐,三个人便去了房间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临走时,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把人家旅店的拖鞋掖在腰间带走了,留着热狠了时,到沟里洗脚用。


这样倒买倒卖地忙乎了几个假期,高原他们倒是也挣了不少的钱。随着市场经济的进一步开放搞活,专业的倒买倒卖的人们都用起了机动车来活跃市场,高原们骑自行车旅游兼卖买的这套生意经被挤得没有出路了。

于是,高原就和媳妇商量,利用这几年赚来的钱搞家庭养殖。说干就干,先在院子里盖了几间偏房屋,后叫媳妇去金山镇的鹌鹑孵化养殖基地学习了几天养殖技术,接着就装好笼子进了几千只鹌鹑养殖起来。也是益鸟养人,不多长时间,鹌鹑都长大了又都产蛋了,一天产的蛋就有两驮篮。这样,无论严冬酷暑,高原都得天不亮起床,骑着自行车驮着两篮鹌鹑蛋到金山定点收购站去卖,回来也不耽误教学。

有一次,雪过初霁,苍茫又寒冷的黎明,道路结冰,雪痕杂乱,高原骑着驮有鹌鹑蛋的自行车,一路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地前行,在过一村的小桥时,重重地摔倒了,鹌鹑蛋碎了一地,他的脚也崴伤了,瘸瘸拐拐地推车回到家,气得他把粘粘乎乎的两篮鹌鹑蛋都分给左邻右舍吃了,当邻居们给他钱时,他没要,他自嘲地说:破财免灾啊!这不,只崴了脚,腿还好好的。邻居们被他说得都笑了。

跛着脚坚持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家里鹌鹑蛋也攒了一个星期,足有好几斗笎。当他和媳妇拖着平车步行去卖鹌鹑蛋时,让他高兴的是鹌鹑蛋的价格比那天一斤长了五毛多钱,他便朝媳妇说:因祸得福啊!幸亏我伤了脚,这就叫傻人有傻福、泥神住瓦屋。媳妇拿眼剜了他一眼,气得说:别说傻话了,小灰样!媳妇嗔怪的言语中也不免有些欢喜的成份。


这期间,民办教师的工资也是一长再长,从每月几十元到每月百多元再到每月几百元,上级的政策、财政也是一直倾向于民办教师这个群体,采取了一系列顺水推舟的措施和方法,努力促进民办教师的身份转变为公办。一是采取了民办教师参与教师的职称评定,二是鼓励督促民办教师参加中师进修考试,考上中师经过三年进修学习毕业即转为公办教师。

这些政策和方针,无疑给高原带来了光明和希望。教师职称评定等级,是要看有没有教学论文在市级以上刊物发表的。于是,高原利用多年的教学实践取得的经验,通过几个晚上列出论文提纲,又经过几个夜深人静时的伏案书写,终于写出了一篇教学论文。之后,他又求哥哥拜姐姐地找文笔凝练隽永的公办老师给帮助修改润色,几经修改誊写投到一教学刊物,时间不长便发表了。真是书山有路需攀登啊!高原如意地评为了小教一级教师的职称,值得高兴的事,工资又长了。

为了考上中师,高原和媳妇商量:你一个人喂鹌鹑也忙不过来,我又没时间帮你,不如把鹌鹑卖了吧,这样我也有时间复习功课,也能全身心地投入学习。

媳妇也是个通情达理顾全丈夫的人,说:卖就卖了吧,等你考上转正了,俺也不用喂鹌鹑了。媳妇的话,无疑给高原增添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和动力。

他把发来的复习资料和课本,分门别类地求教于村中星期天来家的高中生,不耻下问地让高中生讲解他听并仔细地做好听题笔记。那段时间,除了正常上课教学,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复习课本上了,最后除了吃饭回家,他都住在了学校,每晚上学习都熬到深夜。媳妇也非常支持他,就是在麦收季节,媳妇也不让他去地里干活,腾出时间让他复习。最终在这年暑假里进行的全省统一的中师考试,他如愿地考上了中师,这就意味着他在转公办的路途上距离更近了一步。


三年的中师进修,风里来雨里去,寒冬酷暑,高原从未缺过课。

有一年暑假进修,他的父亲偏又病危临终,他白天在县城的中师学校上课,晚上骑着自行车回家照顾父亲,第二天早午更便又骑车去学校。从县城到家来回有八十多里路,风风雨雨的他竟坚持了一个暑假。就在他进修的课程统考的那天,他的父亲溘然长逝了,可他没能在父亲临终时面送一程,等他几门课程全部考试结束了,父亲也早已入土为安了。

考试全部结束的那天下午,他心含悲痛地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着往家赶,他没有先去家,直接骑车到了父亲的坟地,双膝跪地,头顶坟盘,张口大哭起来,心中懊悔难挨地哭诉着:俺的亲大大啊,你就不能晚走几天吗!等俺考试完了你再走啊!俺一辈子盼的转正考试,俺又不能不考啊,俺又不能做不称职的老师啊,俺要当个受专业教育的真正的老师啊,大大啊,儿子这样做错了吗?俺不孝啊……

高原悲恸嚎啕的哭声,在暮色沉沉的天幕中翻涌着。几位听声而来的村民,硬是把泣泪泗流哭得瘫软的高原牵扶起来,拖拽着往家走,一位村民被高原的悲哀哭腔感动地也流了热泪,说:高老师不要哭了,你是为了教好学生干的正事,没有人说你不孝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三年的中师进修,高原终以各科成绩优秀的高分毕业了,也彻底改变了他农民中的知识分子的身份,成为了真正吃公家饭的称职的公办教师了。

接到转正通知的那天,高原兴奋地买了两盘鞭炮,在院子里,点燃了。那脆响的鞭炮声,让高原不时地拍着巴掌作以应合,那样子完全忘了自己为之奋斗而吃下的苦。媳妇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高原孩童一样欢喜又真稚的笑脸,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媳妇忍不住地流泪了——为高原辛辛苦苦付出的努力,为高原年复一年从不懈怠而吃的那么多的苦终有了回报!媳妇流泪了!媳妇心酸又幸福地流泪了,那泪水有酸楚有心疼也有苦中带着甜的滋味啊!

自此,民办教师也在教育的风波浪里,失去了乡民一样亲切的称谓,却在一段乡村的历史记忆中,在千千万万的勤劳朴实的农民心中,留下了不灭的印痣,刻印于那个时代,温暖着那个时代,也曾清醒光亮着那个时代!



刘希桥:曾在《人民日报》《中国建设报》《连云港日报》《连云港文学》《鸭绿江》《参花》《青年文学家》等报刋发表过作品,有作品曾获省市征文奖项,著有诗集《农历深情的苏北》。系连云港作家协会会员,赣榆区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