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律师,即使文书撰写的风格存在不同,但是一篇优秀的文书大体上都有条理清楚、层次分明、重点突出、有理有据、形式大方等特点。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让人眼前一亮,让人信服。
近期一个代理案件的答辩状需要草拟,写完交给主办律师修改,一个看修改内容,发现之前曾经出现的问题又第二次犯了,而且还有很多问题,这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下自己现在的工作状态。
反思:近期的状态
事后认真总结大概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态度问题。最近可能有点懈怠,动力一阵一阵,居家办公也影响了工作效率,阅卷不够认真,没有吃透案卷材料;二是水平问题。自己对案件类型第一次接触,有些背景事实、法律适用没有把握好,归根结底是自己业务能力的问题。
关于第一个问题。态度问题,要端正,这个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妄图临时抱佛脚,有时候开庭准备、答辩文书的起草,是要深度专注花时间的,花了多长时间就有多少的质量,尤其是现阶段自己还不太熟练,业务能力不够强的时候更要花力气花时间去做,并不是说花了时间就可以达到一个什么标准,但是每一个坑都要自己脚踏实地的踩,自己才会形成“肌肉记忆”。
关于第二个问题。答辩状的撰写水平,要注重总结、提高。笔者这次通过认真审视主办律师修改后的答辩状,发现自己在拟写文书的过程中既有内容方面的问题,也有格式方面的问题。具体而言,第一,关于格式及程序性事项的阐述;第二,关于语言的组织问题,有些方面论述比较啰嗦,有些方面论述略显简单。第三,有一个判决书提及的观点应当重申但未予以补充。
仔细斟酌之,有些问题大概是要见功力的,比如逻辑层次、语言表达,这一块,只能自己多花点时间,多阅读优秀的法律文书,多模仿,认真斟酌。
总结:如何总结?
那么这些问题具体是什么?如何总结、提高?
这是本篇的关键
笔者回想实习以来代理被告、被上诉人的案件,答辩状是怎么写的,内容如何组织的,怎么下笔的,有没有一个逻辑性的思路?每一次动笔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形成一个潜意识的写作流程,如何尽量做到面面俱到?
关于这些问题,我想做一个小小的总结复盘,希望能够对今后的写作有所启示。
接到一个被告、被上诉的案件,怎么着手?
1.接案后梳理、收集案件材料
查漏补缺。拿到一个被诉的案件,首先初步审查客户发过来的诉状和证据是否齐备,传票、法律文书是否完整。如果不完整或者需要客户补充材料的,起草补充材料清单,梳理已收到的材料及待补充的材料。
前期沟通。初步梳理案件材料,对于关键性的合同及事实可以提前与客户沟通,主要的材料可以在接案环节要求客户及时补充核对。
2.整理、分析案件材料,梳理拟答辩要点
根据程序的不同,一审的答辩状和二审的答辩状侧重点和注意事项我认为是有些不同,因此,根据不同阶段,梳理拟答辩要点也有所区别。
【一审】
撰写一审答辩状,内容一定是要围绕原告的诉讼请求、事实与理由展开。
我们的答辩目标是,击败对方。
诉什么,驳什么、是什么。简单来讲就是,对方诉什么,我们要知道个“理据”,即诉什么;之后再分析有没有道理,逐一去反驳,从实体、程序全面回应对方的漏洞,即驳什么;最后再亮明自己的观点,即是什么。
诉状及证据是最核心的材料,在拿到材料后应当逐一列明各项诉求及事实理由、法律依据,确定请求权基础(这个很重要)、识别法律关系。
关于案由。如果在诉状和证据中无法完全确定请求权基础和法律依据,这时候我们可以看案由,因为案由往往也可以看出对方的主张是基于何法律关系对案件事实和基础法律关系及可能的争议焦点有所思路,粗略列明我方针对各项诉求的反驳观点、论据。
笔者在代理一个财产损害赔偿纠纷中,对于案由和请求权基础的重要性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案由,可以理解为法院和原告对案件的民事法律关系的概括,原告可以在诉状中对案由予以明确;法院在审理案件的时候也会根据案件的初步诉状材料定案由,确定案件的争议焦点和正确适用法律。
该案案情比较简单,妻子认为丈夫在婚姻存续期间通过银行转账方式将六十余万转给了案外第三人,妻子认为该第三人是小三,于是向法院起诉要求返还财产。
笔者通过检索,类似案件的案由有诸如赠与合同无效纠纷,财产损害赔偿纠纷,不当得利纠纷。在不同的案由下,双方的请求权基础、抗辩事由、争议焦点记举证责任的分配均存在不同,作为答辩方要明确对方的请求权基础,涉及的法律关系。
笔者与主办律师拿到诉状的时候,单纯看她的诉状,非常简单,四行理由,很难看出对方的请求权基础,一会就是主张财产损害、一会又主张赠与无效,我们当时认为,对方律师在其诉状都没有明确其请求权基础。
但是该案定的案由系财产损害赔偿纠纷,属于侵权责任纠纷范畴,于是就清晰了。在侵权责任案件中,作为原告应当承担举证责任,证明:我方存在侵权行为、造成损失、且行为与损失有因果关系、存在过错;于是作为我方抗辩事由就有:1.被告未实施侵权行为;2.被告不存在过错;3.被告的损失与原告不存在因果关系;4.原告应当承担举证不能的法律后果等。另外在答辩状中我们还提出了关于夫妻共同财产制度与物权法财产的区分、诉讼时效等抗辩事由,最后一审判决驳回对方全部诉讼请求,现案件已到二审阶段。
在这个案件中,请求权基础和案由的选择直接决定了我方的答辩思路,而且对案件的可能争议焦点、举证责任等都有较大的影响,甚至是决定成败的影响。
【二审】
撰写二审答辩状,在进行二审答辩时,不仅要对上诉人提出的上诉事实和理由作出反驳和辩解,还要对一审判决的程序、认定的事实和准确、采信的证据等方面作出适当的回应。
对方通常会上诉要求撤销原判,驳回请求,改变判项等。这时我们的目标是尽力维持对我们有利的原审判决,全面防守,稳住阵脚。
简而言之,进攻+防守。
既然自己是被上诉方,那么就证明原审的判决已经支持了我方的一些主张,我们对一审的判决是认可的,因此,二审答辩状的主要材料除了上诉状及证据之外,对于一审观点也要予以回应,有时候对方提出的上诉理由在原审提过,那么我们不仅要对其上诉理由进行反驳,还要在一审判决的基础上去补强原审裁判的理由,把判决理由拿来强化一下。
另外,对方在二审期间有些会提交新证据。在这个时候,要认真分析新证据、新事实是否足以动摇原审裁判,有时候上诉方会在二审提交之前的证据(实在没有新证据提交,就变着花样提交其他证据),有时候确实是新证据,那么作为被上诉方就要分析,即使新证据、事实能够成立,是否足以动摇一审判决。
此外,还要分析对方的主张是否超出了二审审理范围。如果超出了上诉本身审理的范围,或者是新的主张,则应当提出不予审理,要求其另诉。比如笔者今天参与的一个庭审,案件的案由是合同效力纠纷,争议焦点即合同效力及股权回购价款多少的问题,而在二审期间,对方不仅对合同效力进行上诉,还提出了新的主张,即我方应当承担XX违约责任,我们当庭提出其主张并不是二审审理范围,属于增加的新诉讼请求,而且这个请求并没有任何事实及法律依据。
法律检索工作的辅助。在起草前,还可以对相关争议问题和裁判实践进行法律检索,法律检索的目的是:1.熟悉司法实践中的主流观点;2.了解诉辩双方的主张和提交的证据,查漏补缺,进行参照。
3.起草大纲、正式动笔
要点确定后,就可以起草大纲,正式动笔了。
这个阶段取决于前面的准备工作做得到不到位,如果到位,可以一气呵成,如果不到位,可能还要进一步的去了解,梳理,甚至还要补充材料,这个还是不要出现,会让客户体验不好,材料最好一次性补充好,除非对方又提出了新的证据,需要再一次核实、提交材料的才可以。
在框架定了之后,在起草过程中可能也会对层次和要点进行微调,这个是比较正常的,只要大的方向没错,文章质量基本是根据自己打磨的次数不断从优的。(一般情况下)
这个阶段,语言的组织并不需要要求太高,能够把大纲的观点进行充实,说理清楚即可,有什么思路尽快记录下来,建议可以用便签或者手机备忘录,以防思路一闪而过。
4.润色、调整层次、语言表达
一是,层次、要点应重点突出、条理清楚。这个时候还可以回头去看看诉状、证据及判决文书,可以让自己对每个问题的重要程度有个更全面的认识,根据重要程度去调整层次,并完善核心内容。这一点屡试不爽。
二是,语言不要太拖沓,要注意语言的表达要精炼,简洁。这个就看自己的语言水平了,多读书、多看报,我们研究生导师的六字真言,如今我还是印象深刻,法言法语的表达、逻辑思维的锻炼,非经一番努力不可,闲时多读点文学的书籍,对自己的语言表述会有帮助的。
写案件审理报告或案例摘要提升语言表达。这里我练习的一种方法,也是笔者之前在法院实习的时候摸索的,就是写案件的审理报告,带我的法官前辈在每次撰写审理报告时,一两页A4纸的篇幅就可以把一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而我有时候一个案件的审理报告,恨不得上十页,而且当时我还认为这些内容都很重要,不好删减。一件事可以一句话说清楚的就不要太啰嗦。当然这也要看具体情形视之。
法言法语表达的提升也可以有助于更好的法律检索,提升自己提取关键词、精确检索的能力。
当就一个法律问题开展检索工作时,通常都需要先选定关键词,而关键词的选择、范围等均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自己的检索效率和检索结果。
5.检查文书
一般是在最后起草完后,在交给主办律师或者法院之前,自己再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思路,检查答辩状文书内容。这时候还可以把对方的诉状、证据、判决文书拿出来看一眼,再去检查答辩状。
一是思路的梳理,二是格式、错别字的检查。
1)思路的梳理
在这一环节基本没什么检查的空间,基本大方向没错,就检查一下语言的表达,统一一下体系化表达,比如在买卖合同中,有货款,款项,欠款,货物款项等,最好统一表达,服务费、相关费、其他费用、调配成本等也要准确、清晰,长短句表述也可以进行微调,以准确、清晰、简洁有力为先。
2)错别字的检查
错别字的检查可大可小,有时候一篇美观的答辩状出了几个错别字,客户看来会很掉价的,低级错误请一定避免,检查文书错别字的方法,我是采用板块检查,逐一审核。
首先,主体信息。主体名称有没有错?是全称还是简称,企业是“住所地:XXX”,公民是“住XXX”,当事人是合伙企业或者银行分支机构的,应当是负责人,而不是法代;其次,审理程序部分。案号有没有错?开庭时间、案由表述(有时候案由会有变更);再次,正文部分。有没有错别字,数字有没有写错,拿出合同来核对,法律条文有没有引错,案例有没有引用错误,把引用的判例打印出来附在案卷里面及时检查;最后,标点部分。标点虽然不是十分关键,相对于内容而言,但是还是要注意到位。
笔者曾经有几个案件因为错别字的问题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有一个是民间借贷的案件,由于涉及几十笔款项,标的有四个多亿,在算一笔借款的利息的时候少输入了一个零,直接利息减少了几百万,实在是不应该,不管怎么样,不给自己找理由,错了就是错了,还好主办律师在复核阶段查出来,不然我真的是心惊了;还有一个是法条的引用,条文引用错误,虽然是在复核阶段发现,但是还是觉得自己不够细心,复核有疏漏;还有一个是没有完全了解案情,中途接的一个案件,在证据目录方面做出了对我方不利的陈述,这也是我在做实习生的时候犯的一个难以释怀的,虽然之后又被主办律师挽救了,但是我当时十分自责,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有时候说年轻人就是要多犯错,其实说实话,我怕犯错误,更怕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要严格要求自己。
检查文书的时候如果怕检查不到位,可以打印出来,自己逐行读一遍,如果小伙伴有余力的,可以要小伙伴扫一遍,但是最后的核对自己要把关。不应有低级错误。
3)关于格式方面的检查
1.答辩人基本情况。注明答辩人:XX(1)如答辩人系自然人,应写明其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身份证号、民族、职业、工作单位和职务、住址、联系方式等(如答辩人系无诉讼行为能力人,应在其项后写明其法定代理人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民族、职业、工作单位和职务、住址,及其与答辩人的关系);
(2)如答辩人系法人或其他组织的,应写明其名称和所在地址、法定代表人(或主要负责人)的姓名和职务、统一社会信用代码、联系方式(如答辩人委托律师代理诉讼,应在其项后写明代理律师的姓名及代理律师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名称)。
2. 案件由来。“关于贵院受理的XX与XX案,案号:XX,被告XX发表答辩意见如下:”。
3.页眉与页脚。Word文档的页眉左边标注:XXX提交;右边标注案号;页脚居中添加页码;
4.尾部。落款日期的确定,落款尽量不要跨页出现,也不要单独出现在一页。
5.关于行距、字体。笔者一般是小四号、宋体、段前段后0.5行,行间距有时是调整磅数,有时是1.25倍,比较灵活。总的原则是
格式的调整工作都是为了阅读的舒适度,不用花什么力气往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正反馈。
以上暂时就是笔者结合自己的实习经历梳理的一些关于起草答辩状的体会,回头看看自己写过的答辩状,自己要走的路还有很长,成长的空间还很大,希望自己再多花点时间,去吃透几份判决,看几篇优秀文书,向优秀前辈看齐。
时时做好总结工作,遇到问题,在解决问题后还要反思如何避免问题再一次出现,要把犯过的错印在脑海里,当下一次再遇到问题时,要条件反射地告诉自己,细心细心再细心,该花的时间一定要踏踏实实花完,一定不要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