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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来了解一下利信快捷金融民间借贷纠纷,杨镐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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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殿说得有道理,可是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吧,沈先生在信中说,明国皇帝对我国这次用兵朝鲜非常震怒,已经在沿海集中了水军20万人,打算渡海直接去攻打我国本土;另有陆军50万开进朝鲜,在平壤附近待命,只要议和不成,马上动武。在这种形势下,咱们如果继续前进,很可能会像上次那样,被敌军切断漫长的补给线,然后受到四面夹击而败没。”

黑田长政和秋月种长听了面面相觑,秋月种长半信半疑道:“70万人?清正殿在开玩笑吧?这么多人参加战斗,需要多少粮草军械,怎么指挥调度啊?”

“这是有可能的,记得在我小时候,北政所夫人经常朗读《三国志》给我和冢原小传次师傅听,讲的是1300多年前,中国分为三个国家互相打仗的事儿。”

“不错,诸葛亮、曹操、关羽这些中华人物,咱们从小就知道的。”黑田长政附和道。

加藤清正点了一下头:“是啊,里面的唐人打起仗来,三两万人只是小战斗,如果是重要的战役,动辄就是二三十万人厮杀;赤壁一战,仅孟德公方面就动员过六七十万兵力,很恐怖的。何况现在大明已经一统天下,这样庞大的帝国,只要它愿意,可以随时动员比这多得多的兵力。对咱们来说,这场战争是全力一搏,可对明国来说,朝鲜战争只是一场局部战争,投在这里的力量仅为冰山一角,我们并不真正了解这个国家,所以还是小心点好啊!”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武士们无不动容,半晌,秋月种长方道:“加藤殿,听你这么一说,我的信心全没了,拜托你说些让人高兴的话好吗?不要说70万人,照现在这样打下去,明国只要出兵20万,咱们就很难在朝鲜待下去了呀。”

“嗯,所以么,虽然我并不相信小西行长的情报。但是无论如何,这次咱们要尽可能地把战争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只要不再提那些攻打明国的大话,不过分激怒它,我想这个庞大的帝国需要应付的事情很多了,倒不一定会把全部力量用来对付我们。只要大明国能够撤兵,咱们单独对付朝鲜,那还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吗?”

“没错,这次只要我们能在朝鲜站住脚,就是了不起的成功。”

“怕什么,作为武士,战死沙场是很光荣的事情!我才不怕大明军呢。”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白白送死呀,要死的有价值才行。”

“最好的结果是和明国议和,然后独自对付无能的朝鲜人!”武士们争论不休。

“大家不要再说了!”加藤清正傲然举手,示意众人闭嘴,“现在宇喜多秀家殿和小西行长殿率领的左路军团已经停止前进,向后撤退了。咱们右路军团就算要接着进攻,也没有可能。这次战役所获颇丰,夺得的财宝物力足可以向太阁大人交待,还是准备撤兵吧。”

“清正殿说得有道理,在这陌生的国土上,战败就意味着失去一切,咱们还是谨慎些的好。”秋月种长赞同道。

加藤清正是日本战国后期数一数二的勇将,众人皆知。第一军团也是侵朝右路军团的主力。黑田长政和秋月种长虽然和他地位相同,但却下意识地惟其马首是瞻,当即没有异议,各自集合队伍,15日在城内休息一晚,16日一早出发,向来路撤去。

联军士兵近万人列阵稷山北面的丘陵上,居高临下看着日军撤兵,朝将李元翼问道:“将军,需要追击吗?”解生沉思片刻道:“不必了,敌军不战而退,非常可疑,如果不是麻大帅派出援兵袭击敌人后路,那就是倭贼设下的圈套,二者必居其一。现在情况不明,我军按兵不动即可。”

“倭贼会那么狡猾吗?我看定是被咱们打怕了,所以急着逃跑。”李元翼道。

解生道:“不然。我军列阵山头,可敌军并不惊慌,瞧这阵形,前后有序,层次分明,中间行进很快,可是左右队列却非常的凝重,随时保持接战的态势。李将军你看,现在走到前面的队伍慢下来了,两翼队形速度加快,这是交替掩护之法,足见贼酋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我军发动进攻,在冲锋的过程中一定会受到敌军猛烈的火枪射击;而且咱们人少,上去了也不见得就能取胜。”

“可是让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退兵,总觉太气闷了。”李元翼拄着宝剑恨恨道。

“李将军,咱们只要以游击战术不断袭击敌人,他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攻打王京。反过来说,如果这是倭贼的诡计,咱们这支兵钻进去被消灭或是重创,就会使全局陷入被动啊。”

“说得有道理,事关重大,不可逞匹夫之勇。”听他这么一说,李元翼信服地点了点头。

解生盯着日军庞大的队伍渐渐远去,若有所思地对李元翼说道:“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倭贼是非常凶猛而狡诈的。你我都是麻大帅手里的棋子,这盘棋怎么走,还有多少子,只有他能够掌握,最后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希望下一次,不会再让他们这样轻易地溜走了!”

杨镐猜得不错,正是西生浦的日军再次前来援救岛山,这回除了加藤手下众将外,还有从釜山刚刚赶来的毛利秀元。两伙人在太和江下游的蓝江水面上汇兵一处,人多胆壮,又赶上天降大雨,东南风正急,索性借着风势,扬帆猛扑太和江边。

守江的明军将领李如梅和卢继忠、摆赛等人闻警忙披了雨布出帐查看,眼见着百十条倭船渐渐驶近,旗帜乱舞,呐喊声震天动地。摆赛不禁脸色微变,向卢继忠道:“卢将军,敌船众多,你说咱们该如何迎敌?”

“那还用说么,远了用大炮轰,近了用弓箭鸟铳打,把倭贼全打死在江里喂王八。”卢继忠恶狠狠地回应道。

李如梅在旁听了道:“卢参将所言正合我意,传令下去,弓箭火铳射击小船,灭虏炮轰击敌军大船!”几名牙将分头跑去传令。

不一时,明军炮手将灭虏炮推了出来,一字摆在江边,火门处均用雨布遮盖,弓箭手也纷纷跑到江边列阵,单等倭船靠近交战。

毛利秀元的养父是日本战国时代的著名武将、丰臣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同时他也是丰臣秀吉膝下的义子之一,庆长之役时刚满19岁,可谓少年英雄,目空一切。他头戴三日月和日轮前立式盔,披黑色铁叶甲,插着腰冒雨站在船头,指挥船队呈雁行阵列向前疾驶。

离岸边还有一里来地,毛利秀元把军扇一挥,扯着嗓子喊:“用铁炮火力开路,准备冲岸!”

“明白!”站在旁边的龙造寺又八赶紧命使番用旗语传令,十艘关船上的大铁炮(大口径火绳枪)、大筒(介于大铁炮与轻型火炮之间的武器,威力相当于明军的轻佛朗机铳。)顿时一齐发射,轰的震响,红光闪过,一片弹丸凌空奔岸打去,浓重的硝烟顿时弥漫江面。

“开火还击!”李如梅放下千里镜,躲在树后也是把手一挥,明军炮手掀起雨布将火门点着,六门灭虏炮依次燃放,炮弹呼啸着掠江飞去,打到日军船队中激起冲天的白浪,日军大声鼓噪,一边前进一边再次发射铁炮大筒。随着双方互放枪炮,距离也越来越近,明军弓箭手开始放箭,箭雨如蝗般地飞上天空,然后划过一个弧形压向江面。

日本关船高大,且舷边有木牌可以遮挡箭矢。但那些小战船上的日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避无可避,不断有人惨呼着中箭落水。也有几只船被明军火炮击中的,立刻炸成碎片沉入江底。风大浪急,凡是落水的人大多无法逃生。

“可恶,再往前一点,咱们的大筒就能射到岸头纵深了!”毛利秀元从刀架上抄起太刀,冲到舷边指挥着日军大小船只展开队形,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集中炮火先打为首的倭船!”李如梅用刀向前一指。毛利秀元的座船扯着大将旗,正好成为明军的目标,虽然灭虏炮的实心小弹丸用来攻城威力不大,但是对付木质船只却非常有效,此时火炮喷吐着烈焰对准秀元的座船轰击,炮弹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瞬间穿透船壳钻进舱里,打得底舱桨手们惨呼连声,十几人死伤。不一时船板竟被炽热的弹丸引燃,火苗飞窜,浓烟翻滚着卷上甲板,船上众军惊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收起军旗,快掩护秀元殿撤到别的船上去!”龙造寺又八狂喊着,忽然又一枚炮弹飞来,将他身后船舱打得粉碎,龙造寺被气浪在背上一推,险些飞出船外,慌忙中双手死死抓住船舷,满头江水居然又爬了上来!

毛利秀元头一次见识明军的大炮,又见船上火光冲天,吓得他牙关紧咬,面如土色,方才的雄心壮志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又是一发炮弹击中关船,将船上奔走的众人全都晃倒在甲板上。毛利秀元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顾不上别人,爬起来脱了盔甲,“扑通”跳进江里。龙造寺又八和其余的武士水手们见主将先逃,纷纷弃船跳水,十几只小战船向这边快速聚拢,将落水众人救上船。

庄林隼人在另一条关船上见战局不利,忙命旗手挥动军旗,指挥着船队一边用火枪还击,一边向下游撤退。明军的灭虏炮不停地发炮追击,直到日军船队拖着浓烟,转过一道江岔看不见了方止。

打退了倭船进攻,李如梅派部将回报经略杨镐与提督麻贵,杨镐这才略把心放下,看了看天色,冬日里黑得快,加之暴雨倾盆,虽然刚到日没时分,却仿佛已入了夜般。二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天气太坏,无法继续攻城,决定当晚收兵休息,次日天明再设法进攻。

回营之后,杨镐左思右想,觉得虽然西生浦日军几次来援均被打退,但联军两面作战毕竟不很稳妥,于是决定再做一次劝降的努力,他将自己的想法和麻贵一说,麻贵面露难色道:“前次劝降不成,今天朝兵攻城又死伤众多,倭贼正在得意之计,怎么可能就此认输呢?”

杨镐充满信心地说道:“这两天我军屡次击败救援蔚山的倭兵,城内倭兵望之胆寒,抚剿相辅是我军惯用的计策,对付国内的土匪乱民无不应验,这回就当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好了。若是能够说动岛山倭寇投降,咱们就可以腾出手从容对付外围敌人,就算不成功也无伤大局,顶多接着攻打就是,如何?”麻贵只得应允,道:“那就请杨大人以经略口气谕降好了,信上不必提我。”

杨镐也不多说,当即提笔修书一封,盖了自己的官印,再次派使者前去送信。加藤清正看罢书信沉吟不语,浅野父子急问道:“清正殿,信里怎么说?”

“明国的杨镐元帅在信里说,若是再不投降,等过一两天他们把攻克平壤城的大将军炮运来,到时候连城带人都给轰平了。”

“这,这可怎么办!”

加藤清正微微冷笑:“咱们用不着紧张,这定是明军恫吓之言。大雨一连下了两天,道路早就冲毁了,王京距蔚山约有800里路程,若是轻易能将巨炮运来,敌军也不用损折那么多人马强攻岛山。”

“说的有道理啊,都是骗人的话,日本武士宁可自杀也不能投降,况且釜山的援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对,真到了城破的那一天,咱们都上天守阁自焚去,让他们无法找到首级去邀功!”浅野父子互相鼓着劲儿道。

“事情还没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不过说真的,再困上一两天,城里可就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士兵们都饿坏了,届时敌人就算没有巨炮也会轻易攻破这座城池的。”加藤清正忧虑地说。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好呢?”幸长听了这话颇有些沮丧,悻悻问道。清正扼腕叹道:“坚持一下吧,当然了,死守也不是办法,最好是能找机会率军突围出去,我现在就给明军大首领杨镐回封信,明确地告诉他,我们很愿意把这座重要的山城让出来,条件是放我们一条生路。如果他真有诚意,应该不会拒绝这个条件的。”

“是这样的吗?我还记得小西殿在撤离平壤时也和明军达成过类似的协议,结果明军背信弃义,层层截杀我军,最终使我军死伤达到1万人以上,难道咱们这次还要重蹈覆辙吗?”浅野长政疑虑地问道。

“不要忘了,最终的结果是小西行长从平壤逃出来了,虽然当时我嘲笑了他,可是说真的,换了我在那个位置,也只能这么办了。这次也不例外,就算冒着受到重大损失的危险,和困守孤城相比,总还有一线生机逃命吧,不是这样的吗?”加藤清正辩驳道。

“这倒也是。”长政和幸长唉叹着不再说什么,加藤清正马上提笔写了回书,返给等候在城外的明军使者。

杨镐接到回书后打开细看,当读到“欲战则当相战,欲和则开一边使之出城。且遣一将官做人质,则当议和事……”时,不由地大怒,将信拍到案上,忿恨道:“倭贼狡诈无礼,居然还妄想着我军让开道路放他们逃走,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麻贵取过信看罢,思索道:“杨大人,我有个将计就计的法子,不知成也不成?”杨镐正没奈何,听了这话高兴地站起身来,连声道:“麻将军请讲。”

麻贵缓缓道:“这次我军攻打蔚山,事先没有摸透敌情,以致准备不足,枉自屯兵坚城之下,屡屡强攻,徒耗兵力。既然倭军想放弃坚城逃生,我看这正是围三缺一,设伏兵野战歼敌的好时机!咱们先假装让他们冲出去,然后从四面截杀,纵使不能全歼,也可杀其大半,杨大人你看如何?”

杨镐听了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倭贼的水军就在江上,若是达成协议,敌军一窝蜂地冲出来,上船就跑,咱们赶都赶不及,怎谈得上将其歼灭?再者倭酋清正在信中说了,就算达成让城协议,还得派一名将官做为人质方可,你说咱们若随便派个人去做人质,能哄骗过倭贼吗?若是哄骗不过,那么这人质是你去还是我去?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麻贵道:“你我二人是军中主将,自然没有去的道理。倭贼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想到放弃倭城,咱们只管和他讨价还价便是,最后能派个参将,参军之类的官员去也就可以了;明里谕告全军和倭贼达成换城协议,临机时再下令围歼,此计果能实施,赔二三个中级军官进去又能怎得?”

“对敌人不留情是应该的,可是骗自己人去送死,这样有违仁义之道,恐怕不好吧?如此一来,就算全歼倭贼,也必让众将士寒心,眼下重兵围城,只要尽力攻打,想来三两日间就可攻破,就算多死伤些人马,也是堂堂正正地取胜,说来也光彩许多。”

麻贵一怔,心说你是君子,我反倒是小人了,都是为着国家的事情,我又何苦来哉?想到这里说道:“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最终如何行事,还请杨大人定夺。”

杨镐点点头,宽慰他道:“麻将军的计策也是非常好的,只是眼下还没到必须那么做的地步,且攻打几回再说吧。”

这一天从午后至傍晚,雨下个不停,联军士兵待在营帐里休息,不到天亮就被渗进帐内的雨水泡醒,又赶忙起来堵雨,被褥衣甲尽湿,苦不堪言。骑兵们除此之外又多了一份心思,整夜穿梭在军帐和马棚之间,眼看着马匹苦雨,不断病倒,都伤心地流下泪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27日这天雨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加大,杨镐气得指天骂地,却毫无办法。只得下令休兵一天。

联军暂停了进攻。但露宿风餐使联军将士们士气渐渐低落,到了这天晚上,各营来报,竟有近千匹战马饥冻而死,士卒们也多有水土不服生病的,杨镐、麻贵为此忧心忡忡。

27日正午,釜山海面上,旌旗遮天蔽日,悬挂着“中结祇园守”徽旗的上百艘战船泊列得整整齐齐,仅关船就有60多艘,还有十几只安宅巨船。小早川秀秋、黑田如水、锅岛直茂等人亲临海边迎接这支从顺天开来的庞大舰队。

不一时,一艘小战船乘风破浪驶近岸边,十几名白袍武士搭了跳板,下船来分列左右,一位头顶前立桃形盔、身披皱革黑甲的中年武士分众而出,此人正是顺天浦守将、日军侵朝左路先锋官小西行长。

迎接他的人兴奋地围了上去,小西行长快走几步,向小早川秀秋行礼道:“金吾中纳言阁下,请恕我来迟之罪。”

“行长公,你来了就好,大家可都盼着呢。”虽然秀秋身份比小西行长高出许多,但因为小西行长是丰臣秀吉身边得力的大将,所以他言语间显得非常尊敬。

黑田如水一瘸一拐地赶到(注:如水当年作为织田信长的部下,自靠奋勇去伊丹城进行劝降工作,结果弄巧成拙,被城主荒木村重拿下,押在监牢中受到酷刑折磨,致使右腿受伤致残。),他拉住小西行长的手笑道:“就在今天早上还有人议论您呢,说贵殿和加藤殿不合,这次无论怎样也不会来援救他,现在好了,事实胜于雄辩,行长殿心胸宽广,深明大义,真是我辈学习的榜样呀!”

小西行长傲然道:“官兵卫殿言重了,虽然加藤殿一向目中无人,自以为武功高强,天下无敌,可是为着太阁大人征朝计划的顺利进行,为了坚守在岛山的浅野父子和6000名士兵,我弥九郎行长还是来了。就让一切不愉快都成为往事好了。”

“行长殿说得真好呀!”锅岛直茂等人拍手赞叹着。

蜂须贺家政问道:“行长殿将主力全带来了,顺天那边没事吧?”

小西行长呵呵笑道:“没问题,明军派使者来诱劝我拥兵自保,我表面上答应他

们了,并从话语中刺探出进逼顺天的敌军最多不过五六千人,明显是用来牵制我军的。于是,我就趁着夜色率主力出海,留下松浦镇信率3000铁炮军守卫顺天,那里城池坚固,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而且就算丢了顺天,如果能援救蔚山守军成功,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啊!”

“没错,说得真好啊。”日军将领们齐声赞同道。

“既然这样,那么就请行长公率军先去西生浦,和秀元殿汇合后火速增援岛山。我率釜山大队随后就到,可以吗?”秀秋问道。

“当然可以,我的船队上有1万多名士兵,只要我一声命令,随时可以出发。”

“那就一切拜托给您了!”

“放心吧,咱们在蔚山战场上再见!”小西行长辞别众将,乘小船返回船队,扬帆起锚,直奔蔚山方向去了。

27日下午4时左右,釜山海面上再次出现船队,小早川秀秋等人在倭城天守阁内看到来船悬挂着“丸和十字”家纹旗,不禁大喜过望,连忙再次出城迎接,这回来的却是驻守泗川的岛津义弘,亲率近万名萨摩兵(萨摩:今天的鹿儿岛)前往西生浦参战,釜山众将又是一番热烈的欢迎鼓劲儿,将岛津的部队送走。

秀秋精神大振,当晚排兵点将,命令加藤嘉明、生驹一正率第六军团主力7700人从陆路进攻梁山,进而进逼蔚山;黑田长政率第三军团精兵5000人自东莱沿海边向蔚山挺进;自己亲率10390人的直属部队坐镇釜山,随时准备自海路出发增援。至此,蔚山之战已经形成了包围与反包围的态势,而联军取胜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尽快地攻克岛山倭城。

28日早上,被联军围困在岛山的日军吃完了最后一顿稀粥,终于断粮。雨势虽然渐小,但仍然下个不停,使得整个进攻路线皆成泥沼。杨镐与麻贵商议后,认为这种情况下不宜大兵团作战,而是采取连续不断的小规模进攻方式拖垮日军,明军士兵在雨水里滚爬着,一边和泥浆作战,一边艰苦地仰击敌军,但是人数较少,日军火力又猛,从早至晚也没什么效果, 最终太阳落山,以死伤了二三百人的代价停止了攻势。

“想不到倭贼这么顽强,连接打了三天都拿不下此城。”杨镐这几天饭吃不好,觉睡不好,日夜想着作战方略,眼里熬得全是血丝。麻贵也是神情疲顿,闻言苦笑道:“倭贼不顽强能行么?正可谓背水一战,其志坚矣!他们当然知道,若是打破了城池,定会被咱们斩尽杀绝。”

杨镐叹道:“是啊,就是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打破了敌城会留下半个活口,这些倭子太可气,不过才几千人,仗着城池坚固,我军数万人眼睁睁瞅着居然攻打不下。依我看,若战事拖得久了,釜山等地倭军早晚会大举来援。”

麻贵道:“杨大人说得有理,其实倭城虽然难攻,倒也不是固若金汤,坏就坏在连日暴雨,把这山坡冲得跟烂泥塘似的,别说是人往上爬了,就是兔子往上蹦也得累死不可。”杨镐听了这话忍不住发笑,但马上又现愁容。

麻贵见状拍案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城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就不信城里的敌人会好过到哪里去。”杨镐听了心中一动,点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嗯,麻将军说得好,说得好啊!从明天开始,咱们下定决心日夜攻打,我军人多势众,超过敌军至少五倍,就算用两条命换倭贼一条命,也能把他们都拼光了!”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不是我夸口,只要能突进城内,大军蜂拥而入,片刻间就能把残倭杀个净光。”

“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加藤清正那厮却要活捉了,然后将其解到京城,凌迟处死,方解我心头之恨,呵呵,呵呵呵……”杨镐说到得意处,不禁抚掌笑出声来。

入夜,岛山城内,加藤清正和浅野父子围坐在饭桌前,心中郁闷,默默不语。少顷,侍从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肉汤。幸长大喜:“居然还有肉吃,昨天怎么不做来?也好,人到饿时才能品出肉的香味呢!”说着用木勺往碗里舀了一大勺,仰脖就喝。

加藤清正则狐疑地望着侍者,举箸不食,问道:“从前天开始,城里就没有猪肉了,这汤到底是什么做的?”侍从喏喏无语,幸长正喝得香,听二人对答,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脸色大变,扔下勺,用手扣着喉头惊呼道:“莫非这、这是……”侍从吓得双手乱摇,慌忙道:“幸长将军不要误会,这绝对不是人肉!”

“我说过是人肉吗?你这个家伙!”浅野幸长攥紧双拳,显得怒不可遏。“幸长!”浅野长政威严地喝止了儿子的冲动,见幸长扭过头去,那名侍者才镇静下来,解释道:“因为没有草料,战马大部分已经饿死,士兵们都想,与其这样,还不如作为食物给人充饥呢,所以大伙把还活着的战马都宰杀了,这汤里煮的是马肉啊。”日本人在江户时代之前一般不吃马肉,尤其是有身份的高级武士,三人明白了事情真相,都有些为难。

半晌,加藤清正看了看浅野父子,又低头瞅着碗里的肉汤,无奈地道:“吃吧,似乎是很好吃的呢!别说马肉,到了最后关头,恐怕连人肉也得吃呀!”

“清正殿说得没错,这汤很有营养的,喝了就有力气打仗啦,幸长,你说呢?”

“谁说不是呢!父亲大人,您的身体比不上我和清正殿,还是用这个最大的碗盛汤吧。”

“哟,好啊,要论吃东西,你们可不一定能抢得过我!”三人互相鼓励着,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汤。(据说日本有名的熊本马肉料理,就是在加藤清正回国后‘忆苦思甜’所开创的一道地方名吃。)

自从被明军包围,城里日军不断有人因为饮食不良或伤病而死去,到了这一晚生存状况已经异常艰苦。双方都在咬牙坚持着,等待着奇迹或是有利于己方的战机出现。

29日上午,明军再次列队准备攻城,这回打头的是游击陈愚衷率领的明军1200人和朝鲜军500人,第二梯队是海防参将吴惟忠的3000人,联军在狭小的倭城正面展开近5000兵力,可见势在必得。

所有的人都把盔甲脱去了,只着绵衣,甚至赤膊上阵,并不是冲动,而是通过这几天的作战,士兵们明白盔甲只能防住箭矢却防不了火器,而日军守城多用火枪,既然这样,那就干脆轻装上阵好了。

城里的日军见明军又要攻城,气氛异常紧张。浅野幸长提着太刀站在三丸城头上,望着山下密密麻麻排列的联军士兵,激励众人道:“大家都看见了吧,敌军一次投入进攻的兵力就相当于我军的总和,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攻上来,没有了城防的掩护,大家都会被杀光的!”

“明白!”

“放心吧将军,我们都知道!”铁炮足轻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回应着,在铁炮侍大将山田利信的指挥下,将火枪端在手里指向城外的山坡。

杨镐出了营帐,来到古鹤山顶的最高处,用千里镜居高临下地观战,根据昨夜他和麻贵的分析,经过几天的战斗,城里日军能战者最多不过三两千人,今天再攻打一次,就算不成功,也必将极大地消耗守军实力,攻破倭城指日可待,甚至在他的心中,已经思忖着如何草拟向朝廷报捷的奏章了。

明军主将们的判断没错,这时候岛山城内还有士兵4000人左右,除了受伤的之外,实际能战者不到3000人,和最初的6000多守军相比,减员近二分之一,但是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日军仍然保持了较高的士气,决心死守城池到最后时刻。

陈愚衷早就盼着这次出征能够立些功劳,以雪全州败绩之耻,否则回国后的前程必将黯淡无光。所以一接到命令,他立刻披上一副镔铁厚铠甲,戴上深目铁尖盔,跃马扬刀亲自驰到阵前督战,向部下厉声喊道:“众儿郎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军围城多日,倭贼死伤甚重,剩下的不过是背倚坚城苟延残喘而已,千里奔袭,成功就在今天。尔等必须奋勇当先,斩尽倭贼以报朝廷,切不可使一贼漏网,本将军自后监阵,若是弃械先逃者,杀!临阵畏缩者,杀!惧死后退者,杀!听我的号令,列阵向前准备攻城!”

“遵将军号令,有进无退,逃跑者杀!畏缩者杀!杀!”1200明军齐声呼喝壮威,声音远远传上山去,日军铁炮手们不自禁地把脸贴在枪杆上,紧咬着双唇,握枪柄的手心里满是汗水,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忽听一声炮响,顿时鼓声大作,陈愚衷把刀一举,明军队伍呼啸着扑上山去,朝军紧随其后,刀枪在晨辉映照下闪动着寒光,咄咄逼人。

冲在最前面的是明军鸟铳兵和铁盾手,后面依次是明军火牌手(注:所谓火牌,是在盾牌上插着火铳管,持牌者预先装弹,然后可以躲在后面点燃火绳,近距离发射。)、弓箭手、火铳手、抬着长梯和撞木的肉搏敢死队,再后面是手持钢叉长矛的朝鲜军,排着队潮水般地往山上冲,虽然声势壮观,可是因为山路泥泞,进攻的速度并不十分快捷。有跌倒的、有鞋被泥浆粘掉的、有被后队同伴刀矛误伤的,到最后前锋数百人蜗牛样的挤在山坡,队形散乱,半天挪不动一步,后面近千人还在山下站着呢。

“铁炮齐射!”山田利信见时机已到,挥动手中的采配,日军前排铁炮手一齐开火,然后退下装弹,第二排的铁炮手上前接着射击,硝烟弥漫,铳声震天,在猛烈的火力压制下,挤在山坡上的进攻者惨呼着倒下一片,明军鸟铳手忙举枪还击。

火绳枪的击发和再次装填步骤前文已经介绍过,非常的复杂,日军在长期内战中不断总结经验,终于用三段射击战术弥补了单枪击发慢的弱点;相比之下,明军鸟铳兵虽然也懂得交替射击的道理,但因为以往作战的对手大多为并不具备火器的游牧民族,所以在火枪运用上缺乏高强度对抗性训练,以至于同等条件下,比日军铁炮手要逊色许多。

此时双方火枪互射,明军鸟铳乱纷纷地施放,虽然凭着一时火力凶猛,打死打伤城上几十名日军,但己方火力马上出现停顿,士兵们低头去装弹,这时日军第二排铁炮手正好开火,将手持空枪的明军士兵打翻四五十人,剩下的人本能地趴下,伏在泥水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不是通条不见了,就是火药袋浸了水,整个队伍乱作一团。

铁盾手和火牌手挽着沉重的盾牌,两腿陷在过膝的泥里动弹不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走了几步就又陷入泥里。山路既窄又陡,弓箭手、火铳手被鸟铳兵和盾牌手压在后面,干挨枪子儿越不过去,情急之下连声怒吼着,拉弓举铳对准前队士兵,喝令他们进攻或是让路。

此时前面弹如雨下,后面利箭寒光闪闪,鸟铳兵们大多不及再次装弹,硬着头皮把支撑架竖起来,鸟铳当钢叉使,一边前进,一边举起空枪虚张声势地往城头瞄。

城上的日军随意地放枪,像打鸟兽一样射杀着下面的联军士兵,终于死的人多了,泥浆被尸体盖住,后来者蹬尸而上,加快了进攻步伐。这时反倒是弓箭手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一名优秀的弓手一分钟大约能射出十枝箭,经过训练的普通弓手也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一半左右,此时看看射程够了,数百名士兵左手撑弓,右手拉弦,狼牙箭连续射出!每枝箭都走直线,一波波闪电般飞上城去,不少日军铁炮手被箭击穿咽喉以上部位而毙命。

“开火,把敌军弓箭手打下去!”山田利信一边急切地招呼后面士兵上前补位,一边探头向外观察,忽然“嗖”的一箭飞上来,牢牢钉在他的脖子上,鲜血立刻顺着箭头上的血槽飞速地喷溅而出!

山田利信闷哼一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周围的铁炮足轻都惊得呆了,举枪不发。日军久习三段射击法,必须依靠队长下达射击命令才可以施放,如果乱放就不能形成有效的火力覆盖,按心理学的说法,已经形成了一种“动力定型”,这时队长阵亡,众人举着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浅野幸长远远见了大喊着:“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开火?”话音刚落,就见山田利信直起身子,张着手缓缓向后倒去,在倒下的同时,从城下接连射上来三四根羽箭,全插在他前胸和脸上,眼见是不活了。

“山田!”幸长痛心地叫了一声,强抑住悲愤,喊着,“铁炮队不要停,自由射击!”铁炮足轻们得了命令,胡乱地向下开火,明军火铳手也冲到了城下,用三眼铳还击,双方不断有人死伤。这时加藤清正部下饭田右兵卫登

上城头,从山田利信尸体旁拾起采配,高喊道:“听我的命令,铁炮队停止射击,装弹待命,弓箭手上前迎敌!”铁炮军们拖着铁炮撤离城边,日军弓箭手伏着身子跑过去掩护,这才重新恢复了战斗秩序。

“幸长殿,战况如何?”加藤清正也从二丸出来,上了三丸城头。“情况不妙啊,敌人太多,完全是不顾性命地往上冲,现在我军正在全力防守,说什么也不能让敌人的长梯接近城墙。”

“没错,虽然三丸城后面还有二丸和本丸城,可现在城内兵少,如果不能凭借地利将明军阻止在三丸外面,只要让他们上了平地,后面两丸根本就没什么用,我把守卫二丸的500武士都带来了,大家拼死一战吧。”

“我父亲怎么样?”

“长政公坐镇本丸天守阁,如果战局不利,你说他会怎么样?”

浅野幸长听加藤清正这么一说,倒吸一口冷气,更下定了死守三丸的决心,刷地抽出太刀,毅然道:“如果敌人攻破城池,让咱们首先战死在这里吧。”

“嗯,明白!”二人心意已决,各自带兵把守城墙两端,铁炮队、弓箭队轮番冲到城边向下开枪放箭,砖头石块也不断向外扔。

明军的灭虏炮这两天连续开火助攻,铁制弹丸已经所剩不多,好在附近有的是山石,炮手们运来石块用刀斧削成球形,充当炮弹发射,只是这样一来,威力更差,炮弹不仅打得不远,而且往往在半途就碎裂,反而伤了攻山的己方士兵。最终只得停止放炮。

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陈愚衷撤下不适应山地战的鸟铳兵和盾牌兵,从吴惟忠部队中借了一队弩兵和火箭兵上来参加攻城。明军弩兵所用的弩叫做蹶张弩,是一种具有极强杀伤力的硬弩,装箭时只用臂力是不行的,需得用脚蹬住弩前的套环,用手抓住弓弦蹬腿展腰,用腰腿力量张开弩弦,然后挂在曲柄上,另一人将弩箭装入发射槽,发射时一人水平端弩,瞄准目标扣动拉紧弓弦的扳机。

蹶张弩的缺点是装箭费力且慢,平均一分钟只能发射两枝箭,优点是射程远,甚至超过当时的火枪射程,而且从瞄准到发射都不需要借助人力,使得弩手可以很好地进行瞄准。

这队弩兵一共有120人,60人专门背箭,60人持弩发射,上坡走了百余步,选择好角度之后便站住装箭瞄准,为首的把总一声命下,数十支弩箭嗖地放了出去,身边的步兵们只觉眼一花,箭飞过半程,才隐约看清一团黑点,不等再看第二眼,这群箭已经划过一道弧形,消失在城墙后面了。

日军对弩这种武器是陌生的,只有少数人在日本国内见过手弩,像蹶张弩这样的强弩听也没听说过,绝想不到从那么远的距离都能飞上利箭,而且因为是呈抛物线向上射,稍微抬高一点身子就很容易被射中,当即有十六七人惨呼着中箭倒下。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明军的火箭兵已经冲到弓箭手的队列中,夹杂着向城头放箭,火箭兵用的是一种匣装集束火箭,一匣可同时放出数十枝火药推进的短杆箭簇,俗称“火箭一窝蜂”,在文禄之役明军曾用来袭击王京城外的龙山仓,并且大获全胜,此时用来攻城,亦具有较大的威慑力。无数火箭拖着焰尾、带着啸音向上射去,夹杂着从后面飞来的强劲弩箭,使的城头上根本就站不住人。

这时候已经有数百联军士兵聚集在城下,饭田右兵卫大喊道:“别让抬着攻城器械的敌军冲上山!”铁炮军们闻声起身,半跪在城墙边只露出一张脸,集中火力对付抬长梯撞木的明军,排枪过后,一根上百斤重的撞木连同十五六具尸体倒在了烂泥里,后面抬梯的队伍被挡住,稍一停顿又被打倒六七人,其余的赶紧卧倒,长梯横七竖八扔在山坡上。聚在城下的明军仰起头来只能看见从城墙后伸出的枪管,干着急使不上劲,全凭山下的60张蹶张弩和半山腰的火箭兵拒敌。

又战片刻,火箭射尽,单靠蹶张弩无法有效压制住日军,双方又形成了对攻的局面。浅野幸长和加藤清正指挥着守军边放枪边把滚木擂石往下砸,城外的明军立不住脚,抛下几十具尸体往后撤,又遭到城上猛烈的火力追击,终于没了斗志,发一声喊逃下山去。

后面的朝军接着往上攻,奈何手中握着的刀矛虽然锋利无比,却不是火枪的对手,就算拼了命地冲到城下,也只是白挨枪子儿罢了,朝鲜军死伤百十来人,见不是头,紧随着明军撤退。陈愚衷提着大刀忿然虎视败兵们,有心斩杀几人立威,可是上千人一齐败阵,砍谁是好?这一战联军阵亡300多人,伤五六百,仍旧是徒劳无功。

陈愚衷气得暴跳如雷,老将吴惟忠从阵后赶过来宽慰他道:“陈将军不必焦躁,且到后面歇息片刻,由我率队接着攻打。”

“真气闷啊,吴将军,这连日大雨可是帮了倭贼的忙了,不然哪会打得这样艰难。”

“不妨,咱们等天黑以后,先用柴草悄悄把路垫平,然后再进攻就好办得多了。”二人正商量着,忽然一名传令兵纵马飞驰而来,高声道:“二位将军暂且收兵,大批倭船正沿太和江向岛山水域驶进,岸上亦有倭兵同步跟进,杨大人有令,全军原地戒备,听候调遣。”

吴惟忠和陈愚衷不敢怠慢,将人马撤到日军铁炮射程外扎下营盘,二人直奔古鹤山明军大营听令。

见联军停止攻城,浅野幸长与加藤清正略松了一口气。日头渐高,将近午时,士兵们一个个饥肠辘辘,却没人给送饭,派人到二丸后厨去问,不一会儿派去的武士回来,沮丧地报告道:“一点吃的都没有了,只剩下马骨头和内脏,厨头井川打算把这些东西煮成汤给大家喝。”两人听罢怔怔的半晌不语。

太和江边的炮声、火铳声响了一个多时辰,先是听着很近,其后越来越远,渐渐平息。站在城头翘首以待的武士和足轻们失望地重新靠在墙边坐下。眼看日影渐向西移,终于每人分到了一小碗浑浑的杂碎汤,日军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很多人气得将汤泼在地上,大声咒骂,更多的人默默地把汤喝了。突然山下又响起联军进攻的鼓声,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做好战斗准备,却是明军打退了从西生浦来援的日军后,又向岛山日军发动了袭击性攻击,即使这样,一次也有四五百名弓箭手和火铳手参战。

双方互射一阵弓箭火器,战到黄昏方止,明军回营埋锅造饭,饭菜香味随风隐隐飘上山,馋得守军口水直流,这时把汤倒掉的士兵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回到原地寻找可能留下的残渣,找到的兴奋不已,快速拂去灰尘,将杂碎吞进肚里,然后闭目做享受状;来晚的则垂头丧气,咬牙深悔自己当初的莽撞。夜色降临,明军时不时地发起小规模进攻,日军饿得眼冒金星,仍勒紧裤腰带坚持战斗。

“情况非常的不妙,没有食物,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支持不住的,必须想办法让援军知道城里的真实情况,全力以赴地救援才可以。”加藤清正表情沉重地说道。“是呀,那么今晚,咱们就组织一次突击行动,争取能有几个人冲出包围圈,如何?”浅野长政问道。

“这个么,”加藤清正思索着摇了摇头,“城里已经没有多少精兵了,要来一次像模像样的突击,最少也得1000人吧?就算能冲出去几个,也必将损失其中的大部。依我看,人少目标也小,还是派几个胆大的武士趁着夜色,利用绳索从山后悬崖垂下去,设法蒙混过关与西生浦的援军取得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和大部队突围可能取得的效果是一样的,就这样试试吧,不行再说,好吗?”

浅野父子对望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向加藤清正使劲一点头道:“就按清正殿的意思办吧。”幸长补充道:“既然是人越少越好,那么从城内的忍兵头目中挑选一名高手去好了。”“原来浅野家的忍兵也在城里,真是太好了,这个时候还真得靠这种人不可。”加藤清正赞同道。

幸长拍手击掌,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匍匐在三人面前。加藤清正吓了一跳,随即释然,知道这间屋子里必有密室,忍者一直呆在那里等候着家主的召见。再细细打量,只见这名忍者头目又瘦又小,身材不过一米五左右,面目冷酷,身着黑衣,背插着忍者刀。幸长交待完任务后,他要求留下人在后山守夜,准备接应他回来,然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低身行了个礼,倒退着爬出门外,一晃就不见了。

作为一名优秀忍者,不但要有过人的武功,还要具备顽强的意志,冷静的判断,高明的伪装。只有这样才能面对艰巨任务的挑战。

当夜,浅野家的忍者借着夜色的掩护,顺着后山峭壁溜下山城。他像一只蜗牛一样,极耐心极缓慢地完成了下垂过程,海拔50米的高度,居然用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亏了如此,伏在山下的明军侦察兵愣是没看出来。

当双脚落地后,他又将身体贴着岩壁慢慢平趴在地上,冒着刺骨的寒冷,在漆黑的夜里密切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每当山前响起零星的火铳声时,他就趁机向前蠕动半尺,然后停下,再等待下一次前进的机会。雨后的泥浆,成为了忍者的最爱,除非是有人一直死死盯住他,否则在暗夜里谁又会注意这样一堆不起眼的泥团呢。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忍者避开明军斥侯,接近了江边,虽然不远处就是明军营盘,可在忍者的眼里,比起方才的情况要轻松多了,他四肢贴地,与军营保持着十几丈远的平行距离,借着地形和夜色的遮掩,快速爬到太和江边,转眼就消失在了滚滚的江水之中。

加藤清正和浅野父子焦急地等待着,谁也不敢预料派去的忍者能否冲出包围,又过了两个时辰,外面一阵骚动,“报告主公!”浅野家臣木村左兵卫急匆匆跑进来跪倒在地,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地低声道:“派去的人回来了。”

“噢?这可真是天大的奇迹啊,能出去已经不易,居然还能返回来?”三人又惊又喜,不由地手按刀柄,将身子从蒲团上齐刷刷挺起望向门口。

执行任务的忍者一身泥水地走进来,“快说说外面的情况如何?”长政急切地催促道。“是。”忍者头目跪下行礼之后说道,“禀二位主公和加藤将军,小人上半夜越过了敌人封锁,泅水前往西生浦,谁知在太和江下游正巧遇到了我军哨船,带我见到了加藤将军的部下龙造寺又八殿。一切都打探明白了,率领援军的主将是毛利秀元将军,因为明军炮火猛烈,我军虽然奋勇作战,却始终无法成功破围。不过秀元将军既然从釜山赶来了,想必小早川金吾阁下的大军不日也会前来助战,龙造寺殿让我托口信给加藤将军和主公,一定要坚持下去,等待救援!”

“是这样哦,嗯。”长政紧皱眉头道,“可是城内无水无粮,真不知道该怎样坚持下去啊!”

“小人另有一事想禀告主公。”

“说吧。”

“小人斗胆,没有主公的命令,擅自向龙造寺殿请求派出小艇接应主公突围,现在船只正潜伏在岛山背后的江岔里,这里有少主和加藤将军守卫就可以了,我已经解决了敌人的哨兵,但是不知道他们何时换岗,请您趁着夜色赶快从城后走吧。”

“什么?”浅野长政又惊又喜,有心应允,看看儿子和加藤清正,又转了主意,断然道,“不行,虽然我的年纪老了,可是手中的刀不老,我要和你们待在一起共同作战。幸长,如果城池被敌人攻破,就请你做我和清正殿的介错吧,父亲宁可战斗到自杀的那一刻也绝不撤走。”

“父亲大人!”

“长政公!”

“主公!”浅野幸长、加藤清正及长政身边的忍者、武士们听到他慷慨激昂的话语,都万分感动。

幸长扑通跪下,恳求道:“父亲大人,这里交给我好了,你快走吧。”

“不!如果非要那样的话,就请清正殿走吧,你冒险杀入城内,与我们父子并肩坚守了这么些天,已经仁至义尽了,贵殿的家臣们正急盼着您平安归来呢。”长政反倒游说起加藤清正来。

听他这么一讲,加藤清正赶紧表白心意:“长政公,你也太小看我虎之助了吧!说真的,我当初破围而入,就没抱着生还的打算;尤其是现在这种局面,如果我撤退,军心马上就有可能涣散,岛山城恐怕一天都守不住。所以这种话请长政公不要再说,您就放心突围吧,我会和幸长殿把城守住的。”

“啊,既然这样,那我就更不能离开此城了,清正殿,我会

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幸长,你年纪轻,突围时比我这个老头子要灵活得多,还是你走吧。”

“不行,父亲大人,还是让我留下来,如果你不走,我就自杀在您面前。”幸长坚定地看着父亲说道。

“不要乱说!”浅野长政大发雷霆,生气地训斥幸长道,“你以为突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年轻人腿脚快一些,就算遇到不测也可以做出及时的反应,你怎么可以让我这快60岁的人冒险从危崖上垂下去呢?而且沿途很可能会遇到激烈的战斗,真是不孝啊。就这样说定了,我这是在命令你,懂了吗!”

见到父亲发怒,幸长委屈地差点哭出来,加藤清正忙道:“长政公说的有道理,事不宜迟,幸长殿,你马上带几十个人从后山走,我会在前面施放铁炮,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相信咱们会再见面的。”浅野幸长望着一脸怒色的父亲,又看了看加藤清正,突然向二人各鞠了一大躬,然后转身冲出门外。

浅野长政忙喊道:“木村殿,你陪同幸长将军一起突围,要保护好他!”

“是!”木村右兵卫和忍者头目紧跟着出去。“毕竟是父亲啊,幸长殿虽然现在可能不理解,但我想以后他会明白的。”加藤清正笑了笑说道。浅野长政快步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着,直到幸长一行人转过天守阁背后去了,才怅然若失地回过身,加藤清正刚才说些什么,他竟然一句也没有听到。

“我现在就去三丸,饭田殿呢?”

“我在这里。”饭田角兵卫从外面进来。

“你布置一下,看到幸长殿他们快下山的时候,在天守阁上举灯为号,我就会向城外的敌军发起佯攻,知道了吗?”

“一切交给我吧主公,没问题。”饭田角兵卫答应着下去了。浅野长政送走儿子,似乎心力完全地憔悴,看着加藤清正排兵布阵,自已却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只有走到蒲团边缓缓坐下。

“长政公,你休息一下,我会随时派人向你报告幸长殿突围的情况。”

“拜托啦。”长政略点了点头,双目紧闭,在心里默默为儿子祈求神灵的保佑。

浅野幸长挑选了30名久经战阵的武士,与家臣木村左兵卫及那名忍者头目一齐来到后山,均是黑衣短打,野太刀和长矛都不用,换成了较短的小太刀背在身上,腰间系着粗绳,饭田又兵卫见众人结束整齐了,打手势让天守阁上的武士点灯。

不多时天守阁顶层亮起了长明灯,紧接着从三丸方向传来呐喊声和密集的铁炮射击声,浅野幸长知道这是加藤清正在山前发起了佯攻,不敢怠慢,和众人顺着山崖向下滑去。

这一回因为知道伏路的明军哨兵被忍者干掉,所以这三十几人动作非常快速,片刻间就垂降落地,浅野幸长闪在暗影里四下看去,黑茫茫一片,只有远处灯光闪烁,那是明军营盘所在的地方。

幸长大喜,心说只要不惊动明军,就可以顺利地到达江边。看着部下们都聚拢在身边,他把嘴一努,向那名忍者道:“你在前边带路,要快!”

“明白!”几十人跟随着他急速向前摸去,起初非常的顺利,不想离江边还有十四五丈远的时候,忽然听见对面脚步声噪杂,紧接着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站住!”

武士们大惊,齐刷刷手按刀柄驻足,不巧,就在这个时候,明军吴惟忠部的一名把总率着四五十人前来查哨,见一群人飞奔向江边,当即出言喝止,数十人抽刀拔剑,向这边扑了上来。

“冲过去!”幸长低喝一声,上前抡刀便砍。“不好,是倭贼的奸细!”随着一名明军士兵被砍倒在地,其余的人都大声叫喊起来,刹时间,岛山背后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躲在江岔里的日军小船见岸上展开了混战,当即驾船直奔滩头,想救出己方突围的人,就在这时,江面上又出现了五七条小艇,却是朝鲜军的巡逻小船闻警赶到,看看将近,来船上梆子一响,箭如飞蝗,来援日军措手不及,五七人中箭中伤,当下顾不上再去救援岸上同伴,急急地调转船头向来路逃走。朝军又是一轮箭雨袭过去,黑夜中只听得一阵阵惨呼声,重物落水声不断。

浅野幸长见状知道硬冲不得了,忙呼招一声,率领着部下且战且退,饭田右兵卫在山顶看得真切,将几十条粗绳甩下山去接应。木村右兵卫大叫道:“将军快走,我来抵挡追兵!”喊罢率领着六七名武士走在最后奋力格斗,幸长等人趁机将绳索系在腰间,城上六七人拽一根索,忽哧哧将众人提到了半空里去。

“快放箭!”明军把总厉声喝道,木村又兵卫虽然听不清他喊些什么,可是见敌军纷纷将弓箭摘下,知道不好,急吼了一声,抡刀旋进旋退,把明军队伍搅得乱作一团,后面的弓箭手连连后退,虽然百忙中也向崖上放了几枝箭,但是黑暗中却无法判断是否射中,

此时山下只剩下木村右兵卫等六七名武士,虽然绳索就垂在背后的山壁上,却已经来不及系绳了,只得拼死一战。白森森的枪尖刀刃往来互刺,惨叫声、肉体和铠甲被尖锐异物切割、刺穿声不绝于耳,有一时不得死的伤者,躺在地上痛苦挣扎流血。明军士兵红了眼地厮杀,挥刀乱砍,日军人少势孤,在激战中纷纷倒地,木村右兵卫一连身中两箭,仍然挣扎着拒战,最终被明军乱刃分尸,那名带路的忍者也在混战中切腹自尽了。

浅野幸长在山上看了心如刀绞,吼叫着从身边武士手中夺过一枝伺筒,向下猛烈地开火,明军士兵们一哄而散,躲在暗影里戟指大骂,也有用弓箭回击的,冷箭嗖嗖地往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