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阜张海宾
伊家村在高铁站边上,村东有一座山,这山形如一个大脸盆,中间低凹,形成一片十亩左右的小平原,周边山势连绵。伊秀山干过村里的书记,退下来以后,他把这里据为己有,种苹果种桃子种山楂。通往村庄的方向,原来有一个小垭口,伊秀山雇来挖掘机,挖开一个单车道的道路,山里面宛如小桃花源。他索性又盖了一栋两层的楼房,连家小也搬到这里,过起世外的日子。
多行不义必自毙,侵吞集体资产的伊秀山不信。他也知道骂他的村民,诅咒他的村民不在少数。也许是怨声载道,惊动了山神,竟然真的出事的。他的儿子儿媳,开一辆小车,让一辆大货车撞的稀碎。
伊秀山的大孙女时年二十岁,名叫伊依,孙子十八岁,在职校读书。爹娘一出事,伊依不读书了,回到山里帮爷爷种果树。孙子名叫伊武器,办完丧事回来学校,马上用姐姐给的一万块钱,换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了无忧无虑的游戏生活。
伊武的网名叫“一二一”。他用这个名字,经常打赏本地的一个美女网红“粉面小狐狸”。两人线下见过两回面,吃饭购物看电影,一二一想开房,粉面小狐狸嫌弃他,不如一个叫“外用帅哥”的打赏多,所以坚持纯友谊。
一二一巧立名目,在微信上向姐姐要钱。伊依离校不久,觉得弟弟不该花这么多,所以坚持不再转账,并让弟弟周末回家。一二一心里嘀嘀咕咕,回家准没好果子吃,一时为难纠结,后来甚至连吃饭的钱也没了。
粉面小狐狸出主意,怂恿一二一,可以向外用帅哥借钱,因为外用帅哥是开理财公司的,相当有钱。小狐狸还承诺,如果一二一再努力努力,就让他“那个”。于是三个人见了面,外用帅哥身后还站着两个刺青的“小青皮”。外用帅哥打探一二一的家庭情况,听到伊秀山就是一二一的亲爷爷,外用帅哥很兴奋,他说没问题了,你小子借多少都有,你爷爷那是大财主啊!咱县的“果王”啊!帅哥还悄悄地问一二一:你父母被人家轧死了,对方赔多少钱啊……一二一有些不高兴。粉面小狐狸很会看火候,她搅和说:他家钱再多,小一捞不着花呀!她又咬一二一的耳朵:借呀,姐姐我替你做主。
一二一拿出身份证,听从小狐狸的借了五万块。拿上钱,小狐狸开车拉上一二一,竟然一溜烟七百里开到了东海。在渔村包下一间客房,楼下是渔馆,二楼是睡房。
一二一平生没有经过“人事”,小狐狸手把手的教他,二人如鱼似水非常的快活。白天十一点下楼吃饭,四菜一汤,然后浴场戏海。晚上喝扎啤吃大虾。一星期后,才卿卿我我回来。
半个月时间,五万块花光了。一二一化身小狐狸的奶狗,再也离不开她的怀抱。奈何没钱了,小狐狸还让一二一向外用帅哥借。
外用帅哥说,上回借给你,是小狐狸的面子,这次再借,就需要正规手续了。要有抵押的东西,不然不仅不借了,还要收回上次借的五万。十七岁的少年一筹莫展,小狐狸搂着一二一说:你见过你们家的房产证吗?一二一说见过,小狐狸说:那就好办了。
两天后,一二一拿着房产证又借了五万。这次小狐狸没来,一二一走进理财公司,正赶上那两个跟随外用帅哥的小青皮打人呢。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又细又小的螺丝刀,猛的一下扎进欠款人的屁股,那人大呼小叫胡蹦乱跳着。一二一认得,那也是一个职高的学生。外用帅哥急忙招呼另一个小青皮:快送急诊室!快送急诊室!死了没人给钱啦!
一二一回到小狐狸的家,瞅着手机犯愁。他对小狐狸说:姐呀,今天瞅见他们打人呢,真狠啊!螺丝刀一下就扎进去了……这借来的钱,我不敢花了。小狐狸说:你上了床也是个老爷们,自古就是钱花了才是钱,没有了再挣呀!一二一说:我现在只会花不会挣哟!这样下去,不光帅哥劈了我,爷爷也会劈了我的。小狐狸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作势把一二一轰出门来。
两天刚过,一二一乖乖又回到小狐狸这里,一直进入腊月,他也再没离开过。
交腊月快过年,两辆小车一前一后驶进伊秀山的果园,商量好似的,停车的位置恰好堵住山口。人可以进出,车是不通了。
和一二一同乘的,外用帅哥开车,后座两个小青皮。下车之后,小青皮一左一右拧住一二一的胳膊,像别一只烧鸡。帅哥手里拎着电工工具包,披着一个黑皮的大衣跟在后边。
闹开以后,伊秀山和伊依惊恐万分,面对一二一签过字的一沓借款单无计可施。伊秀山毕竟见过世面,镇静的说:没钱!家里没钱!园子里没钱!外用帅哥沉吟一会,向着小青皮使眼色,并把电工包扔过去,发出沉重的落地声。小青皮业务熟练,抽出一个小螺丝刀,对着毫无防备的一二一的大腿一侧,噗一声扎进去。另一个小青皮补上一脚,一二一一声刺破耳膜的叫嚎,把伊家人吓了一个趔趄。
伊依抢两步抱住一二一大哭,伊秀山又气又恨,老脸扭曲像庙里的金刚,他大声叫嚷着报警报警,快打110……外用帅哥说报吧报吧!我等着……
110来之前,第二辆小车里下来一个女人。戴眼镜短发,上身蓝呢子风衣,里面一身职业装,脚蹬羊毛皮鞋。她站在车后,望着山外的方向。
由远及近,警笛的呜呜声到跟前才停止。看见警车打开车门,女人从容地走过去,跟带队的干警接洽。她说她是县上司法局律师,来这里处理一桩经济纠纷,并把工作证和几张文件递给干警。前后不到十分钟,警车掉头走了,连山口都没进,也没有警察进入果园再了解情况,就律师自己签了一下字,署上名字就打发了。
僵持到傍黑天,伊秀山伊依万般无奈,答应出山去筹钱。外用帅哥勉强答应了,并说不见钱我们不走了。拿不回钱来,砍断你孙子一条腿!
伊家的两层小楼,一楼放些果箱喷雾器农具等,支着水泥基础桩,二楼才住人。
两个小青皮开车回县城,拉来吃喝,还买来纱布碘酒,还把小狐狸也拉来了。
小狐狸帮一二一清理创口,一边不时地舔着一二一的耳朵。女律师也踱步过来,几个人开始大吃二喝。
晚上十点左右,伊秀山自己回来了,手里一个布兜,他说这是八万,再也借不到了。喝下四瓶啤酒的女律师说:伊秀山啊!你个老流氓!你儿子车祸赔了四十万,你藏哪去了?你果园子一年挣十万,你藏哪去了?没钱!没钱把你孙子废了!
伊秀山把布兜扔上二楼,激动的指着一二一说:这个尸孩子统共借了你们十万,你们来要二十六万,世上哪有这么高的利息,我没钱!我没钱!我没钱!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渣滓!
女律师一把拉过来一二一,这次从电工包里拿出来一把砂子枪,直接抠扳击,打在一二一右腿上……这个惨哟!乌渣渣一片……
丧尽天良?丧尽天良?女律师重复了两遍,狂甩着头发说:伊秀山你个老杂毛!你霸占伊秀鹤果园的时候你的天良呢?伊秀鹤喝农药自杀的时候你的天良呢?你个老王八!你不把钱弄来,我烧了这个破园子……
抱着一二一的伊秀山突然明白了,一把年纪了,抱住孙子哭的稀里哗啦。外用帅哥则慌忙指挥小青皮和小狐狸将一二一送到镇卫生院去了。
谁干过缺德事一辈子忘不了。
他干支书快要退下来时,硬从伊秀鹤手里抢夺这块伊秀鹤经营了七年的果园……导致伊秀鹤屈辱自尽,他伊秀山能忘了?
外用帅哥用手推着伊秀山的肩膀向山外走,让他再去筹钱。小声说事情你也明白了,当年你造的孽你得还!这个娘们现在是大律师,她存心来报仇,你一个老头弄不过她……你孙子的命,还在人家手里呢!
伊秀山找到吓得半死的孙女,爷孙俩带齐钱,交到外用帅哥手里。一行人才得意洋洋的离开。
镇卫生院不忙,一二一独占一间病房。见爷爷和姐姐进来,他把脸扭到一边,没脸见亲人。
伊秀山说:没什么,破财消灾。这两个钱,几年就挣回来了。一二一突然说:爷爷,我要回去好好上学,我一定出人头地。不管十年二十年,我一定为家报这个仇,不报誓不为人……一句话说的伊依直冒凉气。
伊秀山劝孙子,这件事,呃,呃,我缺德在先,你安全就好了,咱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可以了……这时候,小狐狸左手一个果篮,右手一捧鲜花,一扭一摆的走进来,病房里瞬间没了巴士水的味道,代之的是浓烈的化妆品的味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