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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时动态发布:涂小花民间借贷纠纷西湖案,6旬老太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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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故事来自律师柳岩。

柳岩说,离婚案看似简单,但难点在于人心动摇。

今天要讲的故事,一点也不平凡。

当事人73岁,癌症晚期。躺在病床上,她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离婚,一个是让孙女给她写悼词。“记得奶奶背着你在路上唱歌,这样你晚上走路就不会害怕了。”

为了满足奶奶的第一个愿望,孙女找到了柳岩。

2018年12月21日,一个大二女生找到我,让我代理一个离婚案件。

她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作文纸,好像放了很久,上面写着我的电话号码。

是她76岁的奶奶,要和爷爷离婚。


以我做律师的经验,即使大二女生说结婚太早,也比跟老太太离婚现实。

离婚的案子比较简单,怕的是当事人动摇的时候,律师带头,一旦在法庭上和好,就联合起来让律师退钱。

尤其是这种大龄女,孙女都长大了,说要离婚,没人当回事。我不能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

但眼前的女孩反复强调自己是认真的。“有些事情对我来说比活着更重要。”

为了打消她的想法,我直接跟她谈钱,说我们一办一个离婚案件收费2万。看她是学生,一折不低于一万五,因为她所在的村子离我比较远,还要出交通费,住宿费等费用,所以要办理委托手续。

“一言为定。”没想到,女孩很快从包里掏出了1000块钱和一张身份证。“如果你答应了,就不要反悔。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剩下的我可以写欠条分期还你吗?”

她又拿出身份证:“这个我也抵押给你。如果你临时需要,我就用校卡换。”

一般人家给我身份证,我就当是一张废纸。但是女生的认真让我很好奇。一个还在上学的女生坚持要和奶奶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从身份证上得知她叫小花,2000年出生,照片上脸拉得很厉害。

我把身份证和钱递了回去,跟她说如果事情合理了,完了,我会考虑的。

小华脱下了帽子和口罩。“咖啡厅暖气太大,不舒服。我通常不穿这些。我怕第一次见你会吓到你。给你讲讲我奶奶,你就信了。”

我看到了她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修长白皙的手。她本该是一个标准的美少女,现在脸上被烧伤,肌肉变成深浅不一的疤痕,嘴角歪斜着沿着疤痕形成一个半圆。

“没有奶奶,我一定走不出大山。在人群中,我会是最后一个有勇气抬头的人。”小华说。

小华以前想快点长大,奶奶能早点享受生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奶奶住院了,是癌症晚期,医生说最多半年。”

“离婚是奶奶的遗愿,早就该实现了。家里没人真正关心她,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我对小华说,我接这个案子,剩下的,就这样。

小花擦干了疤上的眼泪:“我想告诉你,这是我的真心。”


曾经的小花,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每当孩子参与任何活动,都会首先想到她。游龙舞龙,要她敲第一锣,对着河水喊:“风调雨顺。”

奶奶不注意自己。她穿着老式粗布,逆来顺受,而身边的小花却穿着得体,干净大方。她经常给小花洗头梳头,扎各种好看的辫子,脸上抹雪花膏,总是粉嫩嫩的。

这么好的奶奶,在家里都没有位置。她16岁嫁给了爷爷,在开始之前,她从未见过爷爷一次。

婚礼当天,奶奶发现爷爷是个麻脸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这个,她被爷爷打了。怀疑爷爷奶奶看不起他,为了拿回所谓的面子,他给了奶奶一个下马威。

一个是60年。

奶奶出身地主家庭,为了让家里免受非议,她不得不嫁给一个贫穷的中农。她习惯了看到父母被打却无力反抗,也习惯了自己忍受。

我没有从奶奶那里得到任何尊严,晚辈也没有把她当回事。

小华的哥哥从小就对奶奶大吼大叫。有一次,弟弟在地上玩,奶奶拿着一个装着米糠的锅喂鸡。看到鸡群挤满了食物,我哥哥感到不安。我哥不满意,拿起盆子把米糠全倒在我奶奶头上。

当我成年后,我哥哥买了一辆货车。每次镇上有市场,他都会招揽顾客,每个人收两块钱。但只要奶奶上了他的车,他就会把她拽下来,不许她坐自己的位置。

哥哥与六个父母不认的行为,会受到爷爷的表扬。“这是一个能成就大事的人。”


奶奶曾经有12个孩子,但只有3个活了下来——小华的爸爸和两个阿姨。其他9人因病死亡,饿死,年龄最大的只有6岁,最小的活了不到2个月。

因为前六个女孩都是女孩,奶奶在爷爷面前没有地位。

小华的爸爸是最小的孩子,爷爷从小就宠着他。就算他做了出格的事,他爷爷也不会说他什么,只会打他奶奶。

两个阿姨从小被区别对待,弟弟在家里可以为所欲为。他们要跟着妈妈在外面割猪草,砍柴,挖地。回来后,他们三个还要打水做饭。后来,他们害怕回家。

全家只有小华和奶奶亲近。奶奶带着她去任何地方,把她抱在怀里,背在背上,把她放在洗衣单里,讲故事,唱歌谣,长途旅行。

“奶奶是我唯一的幸运星。只是她不在的时候,我才出事。”小花的“意外”指的是她脸上的疤。当时她才5岁,奶奶卧病在床,父母在外地打工,大她三岁的哥哥还要照顾她。

那天哥哥在厨房煨了一个红薯,让小花给他看看熟了没有。小华走到火炉边,不小心绊在一条长板凳上,摔倒不起。她的整张脸都卡在外面搭建的灶坑里,炭火在燃烧。

面对小华的尖叫,哥哥充耳不闻。奶奶拖着病体循着声音望去,小花脸上大面积的肉都被烧焦了,分不清是可乐还是黑皮。幸运的是,她没有伤到眼睛。


奶奶抱起小花,在山路上一口气跑了两公里。她在大路上停下车,带她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每次有白大褂走过,奶奶都会打她的头,让他们救救孙女。好在小花的伤虽然有点吓人,但没有生命危险,20多天后就出院了。

出院后,爷爷看到了她脸上的伤。首先,他去寺庙为他的兄弟请求一个保护的护身符。怕孙子受惊,他只给了小华一杯糖水。

回到家,奶奶把小花抱在怀里。但是爷爷鼓起勇气。他把小华的父母叫到房间,三个人商量了很久。出来后他们说要把小花送走。

小华住院期间,爷爷做了计划。如果她没死,留在家里就是负担。刚好有一个捡垃圾的老人,需要一个孩子做陪伴,送小华两全其美。

小华的父母没有主见。他们认为这是送走小华的一种方式。留住她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她从小就是奶奶带的。但如果两个老人总想得罪一个,那不用说,小花奶奶是很卑微的。

爷爷在得到儿子儿媳的同意后,当天就通知奶奶把小华送走了。甚至没有讨论,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奶奶的卧室门口,看着天花板。“那一件,你可以随便捡些孩子的衣服。以后她再有个姓,大家就轻松了。”

见奶奶不理自己,爷爷发脾气了,拿起一个化肥袋往里面一扔,“我就让你下这个赔钱货!你没听见还是你聋了?就把它扔在这个袋子里。”

奶奶看着怀里的小花,把药抹在脸上,自言自语道:“我今天又破了两个水泡。”

“跟你说话,你会装死的。你不必呆在这个家里。”爷爷冲进卧室,抓住奶奶的头发,拖到地上。奶奶不敢松手,抱着躺在怀里的小花倒在了地上。

“你不送走这个倒霉蛋,我来送。我怕什么鬼神。”爷爷踩着奶奶的头发,弯下腰抓住小花的裙子就往外拉。

不顾揪头发的疼痛,奶奶使劲向前探着身子,坐了起来,转身护着小华。这个动作又惹怒了爷爷,他一脚踢在奶奶背上。奶奶疼得大叫。

小花醒了,哭了,问奶奶:“爷爷怎么又打你了?”

“姐姐不怕,奶奶也在。”把小花奶奶放下,拉了拉她的衣服,抱起她就往外走。

小华的父母刚来打圆场,说什么都好商量。

骂奶奶爸爸,“你一辈子都没变成人。你必须把你活着的女儿送走。好,准备三口棺材。我先把老的剁死,然后抱着这个可怜的姑娘跳下山。不要假惺惺的给我磕头,弄脏我的地。”

“以前,没人相信我奶奶能说出这样的话。”

奶奶已经62岁了,嫁到这个家46年了,被打了无数次。每次被打,只要还能动,她就会爬起来继续工作,伺候丈夫,照顾孩子。

邻居说,她曾经是“打不死的程金曜,是赶不走的哈巴狗。”


这一次,前来观看的人也很惊讶。本来他们私下商量劝奶奶,“毕竟她好说话,只是个女孩子,还是个‘疤奶奶’。她这辈子找不到好人家,就看以后哪里还有手脚骨折的残疾人,一起生活。”

没想到奶奶摆出了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现在,没有人敢上前劝阻她。

平时嚣张惯了的爷爷,只敢蹲在角落里骂人,说这女人不知道是谁的鬼附体了。还有一天,找个道士驱邪,喷她几桶屎。

小花说,还好她当时还小,不然她会对奶奶说:“这些人都嫌弃我们,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尽力完成他们的愿望。”

从那天开始,奶奶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喜欢过任何人。

她拿起一把斧子,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砸了,什么都没留下,然后把爷爷的烟杆砍断,说要磨锋利,插进他的喉咙。“人都活不下去了,吃什么生气什么?”

小花的一句话,让奶奶瞬间心软。“奶奶,我脸痒。”

奶奶蹲下来抱住小华的手,对着她的脸吹气。“姑娘,别用手挠。痒意味着伤口快好了。你可以给你奶奶挠背,给她挠背。”

小华的伤好了,她有了伤疤。

奶奶不敢再夸小华漂亮了。她把孙女以前的照片都收在一个铁盒里,锁好。她担心娃娃的未来,常常等小花睡着,看着那张小脸,在床边默默哭泣。

小华的父母问了奶奶,想根本不送小华上学。他们担心同学会欺负她。“再说,小华就算读了书,工作结婚还是会被歧视的。读完这本书后,她有了许多想法。当时她怨这怨那,更是痛苦。”

奶奶觉得这又是爷爷在背后搞鬼,怒不可遏。“如果有人长了麻子脸,就不准吃饭,不准走路,让他像厕所里的蛆虫一样腐烂?”

几十年来,这是奶奶第一次提到“麻子”。之前,即使被打,吃药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她也从来没有伤害过爷爷的脸。

小华问奶奶,她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一样漂亮?告诉她,她读的书越多,伤疤就会越轻。

小华还是去上学了。前几天,怕别人嘲笑小花,吓着孩子,奶奶给孙女缝了个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还在上面绣了几朵漂亮的花。

怕小华不戴,奶奶给小华讲了一个故事,大意是:“你看电视上的蒙面人,都是大英雄,爬檐走壁,来去自如,天亮了还能笑。”

小华第一天出门就被欺负。她被称为“刀疤婆”,大多数是儿童和成人。

一群孩子摘下小华的面具,互相扔来扔去,看着小华跑来跑去取乐。

发现小花奶奶要么不肯戴口罩,要么不肯摘下来,猜到有人欺负她,就偷偷跟着小花,远远地看着。只要发现有人叫小花“刀疤婆”,就直接冲向她。


碰上大人,她真敢撕烂他们的嘴,让这些人的嘴角见血,“揍,给他点教训;打不过,就得让他看到我的态度。”

有的家长看到孩子挨打,就来奶奶家串门,跟她说一个成年人是怎么关心孩子的。奶奶一改往常的态度,不端茶,不道歉,只是说:“你家孩子在我眼里就是垃圾,他爸妈什么都不是。”

在奶奶眼里,这不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肯定要大吵一架。“那几个孩子挨了几句骂,傻笑着就过去了。姐姐被欺负了,睡梦中瑟瑟发抖,一辈子也忘不了。”

几番大打出手后,那些人不再当面骂小华,而是在背后传奶奶是“疯婆子”,说她“吃了孩子”。有的孩子不听话,家长就会吓唬他们,“让那个疯婆子吃了你。”

奶奶成了村民避之不及的“疯婆子”,欺负小花的人却少了。

几天后,奶奶亲自摘下了小花的口罩。“我们不穿这个。姐姐要像向日葵一样面对阳光雨露。我得看到你的表情,哪怕是苦,也比假装没看到强。”

奶奶想让小花摘下口罩,就打了小花一次。

小华那段时间不想上学。虽然同学不再嘲讽她,但她会自卑。只要离开奶奶的视线,她就会大喊大叫,甚至大吵大闹要退学,躲在猪圈里不肯出来。

奶奶把她拖出来打她屁股,一边打一边哭。“我宠坏你了吗?我要你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人人都害怕的鬼。不学习,以后连自己都认不出来。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有一句话,我奶奶一直念叨到现在:“姐姐,你的命跟我的命对着干,你才有救。”我死后,你能活成什么样子?"

小花提起自己的事情,伤心的往事总是风平浪静,一说起奶奶,就动情了。

她说她七八岁的时候就不怕死了。那一年,学校后面发生泥石流,学生都跑到外面去了。她很胆小,开始哭,小花走在最后很慢。

“如果我快死了,我可以接受。”小华想象着,死了比活着要好得多。“但是从我奶奶口中说出这个词,我就慌了。”

小华学习努力。她想让她的祖母忘记她的死亡。

无论刮风下雨,她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没人的时候大声朗读,有人来的时候默默朗读。

奶奶爱让小花看课本上的文章,总是说:“奶奶喜欢听这些东西,你要多说话。”但是她睡着了好几次,醒来还得再听一遍。

知道小花奶奶喜欢听她读课文,就是希望她能把书读好。

当小华15岁的时候,奶奶建了一座小房子。

听说奶奶要盖房子,家里人跳出来说,房子大,何必浪费钱和米。况且按照农村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回来继承财产的。

先不说这个,奶奶“你怕浪费钱,但你不怕浪费人。我将为我妹妹保留这两个房间。她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谁也不能为难她。”

奶奶被打了一辈子,因为她不用认命,却又无处可去。就算回娘家,也没待三天,弟弟和家人都把她赶出来了,说嫁出去的女儿就算死了也没理由死。

小华不想让奶奶这么辛苦,劝她:“我知道你担心我以后会像你一样,被欺负后无处可去。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过不去,我就离婚。到处都是酒店,租房子也方便。”

“趁着骨头还硬,我想给你买个家。”那栋房子占地50平方米,有两层楼。楼上楼下四个房间,花了我奶奶半辈子的积蓄。

在奶奶心里,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就像10年前救小花的那次一样。

为了让小花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奶奶想尽了办法。她一遍又一遍的讲她一个老朋友的爱情故事,说夫妻俩很好,70岁了,睡在一张床上,冬天互相取暖。晚饭后,她父亲帮忙洗碗。

奶奶绞尽脑汁勾勒出她所认为的美好爱情,为的是让小华更加期待,希望孙女有正常的感情,尽管她从未有过。

有个男人曾对他奶奶说:“你要是离开你男人,就和我一起住,吃个简单的饭也不会被鞭打。”

奶奶拒绝了。“说句不好听的,男人都喜欢逞英雄。他们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如果他们真的到了自己,他们必须说两件事。”

她不可信。

房子建成时,小华17岁,考上了大学。奶奶抱着小花哭了好久。

她拿出之前锁着的小华的照片,对小华说:“在奶奶心里,姐姐一直都很漂亮。我奶奶直到今天都不敢说,怕你觉得我奶奶出轨。以后别人说你漂亮你就要接受,别人说你丑你就不要怪别人。”

十几年没出过门的奶奶,那一次拎起一筐结婚蛋糕,带着小花挨家挨户,给他们鞠躬。“这些年我对不起你,我妹妹和其他娃娃不一样,我要拼了命保护她。现在她和其他人差不多了。以后什么都不懂,就帮着教育长辈。请。”

小花说,从那天开始,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更顺眼了。

见到我的那天,小花化了淡妆,涂了口红,棕色的眼线特别好看。

开学前一周,奶奶见小华父母学费还没送来,就嚷嚷着要四处卖棺材。急的小华父母急匆匆赶来解释,钱已经转到小华录取通知书里的银行卡里了。

“我知道。”奶奶平静地对儿子儿媳说了这三个字,瞬间就带着小花去了镇上的集市。

到了镇上,她从怀里拿出快递袋,让小华去银行查一下里面有多少钱。

她反复向小花确认,卡里一万多人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说回去不坐公交了,要和姐姐散散步,以后机会就少了。

“你以为奶奶那么傻吗?”奶奶一脸狡黠,不卖棺材。“我在试探你父母的学费。我已经安排好后路了。你的两个阿姨一个月前答应了我。但是,妹子,既然你爸妈愿意交学费,以后就不要怪他们了。他们并不坏,只是蠢。”

小花拉着奶奶的手说,她已经上大学了。奶奶一个人在家该怎么办?

奶奶假装嫌弃,把她推开。“虽然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怕你会在这个鬼地方度过余生。那就是杀死我的原因。当有人在外面欺负你的时候,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奶奶老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其实是通过努力才走过来的。”

小花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奶奶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但身子挺得笔直,不敢弯腰。“我怕我早着地了,我姐就没人撑了。”

刚开学的几天,奶奶天天打电话问同学是不是在刁难她。

奥巴纳的室友大声笑着,一言不发。她交了一些朋友。

奶奶笑得那么开心,当然没有被欺负。“我告诉过你,大学生看起来很可爱。信不信由你,奶奶见过大学生,是律师……”

小华冲我眨了眨眼。“奶奶还有律师的电话!”

小花奶奶提到的律师就是我。

2016年,我见过我奶奶一次。当时我在他们村做了一个普法讲座,主要讲家庭暴力,离婚,土地权属纠纷。

台下的人都来了,因为中间有抽奖,可以拿到鸡蛋和米饭,所以没几个人听。

但是奶奶听得很认真。她不仅帮我解围,还问了几个问题——离婚丢人吗?已婚女性有继承权吗?家暴后,可以搬回娘家吗?

我跟她说离婚不丢人,女孩子有继承权,离婚后户口可以迁回父母家。

奶奶把我的电话号码留在了纸上,希望我能接她的电话,以防以后有事。

这张纸,是她住院时给小花的,“我把律师的号码放在抽屉里,怕有人占了你的房子不让你住。我死的那天,你要把我抱进去,把画像放在神龛上。然后他们会怕我,不会进来占空间。别害怕,姐姐。奶奶会保佑你的。”

“姐姐要认真给奶奶写一篇悼词,不要只说我的艰辛,要说些甜言蜜语。记得奶奶背着你在路上唱歌,这样你晚上走路就不会害怕了。”

奶奶为小华度过了最后的十年。她一个人给了小华一个完整的家,却从来不关心自己的生活。小华上了大学,力气就没了。

“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只说她可怜,连我也是。”2017年寒假小华回家,才发现这个问题。

小花给奶奶带了礼物,有漂亮的围裙,精致的手套,还有足浴盆。她觉得这些都是她奶奶需要的。大家都夸小华体贴,心里装着奶奶,小华对自己也很满意。

直到有一天中午,爷爷突然又挑战奶奶,说奶奶没把他的雨鞋擦干净。那时候是中午,别人都已经吃完饭了,奶奶一直忙到最后才端起一碗饭。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只有小华在考上大学的那天上了桌。

爷爷一巴掌扇过去,把奶奶用碗打翻在地。

小华的父母和两个阿姨来了。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只是看着爷爷。“爸爸,你错了。不要老打她。”他们结束后,继续聊天和大笑。

只有小华站在那里。“我心都碎了。我奶奶几十年来都是这样孤立无援。”大家都知道爷爷打奶奶是不对的。每次都是“平心而论”,却没有人站出来阻止爷爷。没有人真正帮助过奶奶。

就这样,奶奶在大家口授的“正义”中被打了几十年。

“如果当初我奶奶只是说‘说句公道话’,告诉他们这样是不对的,那现在哪里会有我……”小华想起来就再也忍不住了。

奶奶还坐在地上捡剩菜。小花拿起饭碗,砸在爷爷脚边,踢掉面前的凳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开车带她去了民政局。

在路上,小花对奶奶说:“奶奶,抱紧我。这次我带你离婚。”

奶奶靠在身上说:“好!”

那天风很大,奥巴纳奶奶的手冻得通红。小华拉着奶奶的手走进了大楼。

民政局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这里只能办理协议离婚,双方都得同意签字。

小花对着工作人员大喊:“我奶奶要被打死了!”工作人员说家暴必须拿出证据。

“我见过我奶奶被我爷爷打了十几年。这不能算证据吗?”小华绝望地哭了。

然后,家里人也冲了上来,愤怒地痛斥小华不成体统,白白上了大学,扔到外面。

骂完小花,他们对着工作人员笑,说老太太是个“疯婆子”,神志不清很多年了,经常做出格的事。这一次,她看起来不太好。

小华杵在那里,狠狠地瞪着他们。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她的祖母为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她以为等她赚了钱,就帮她离婚。

奶奶坐在凳子上,喃喃自语,“家暴大不了离婚,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小华听懂了这句话。“奶奶很担心我。她不希望我像她一样。”

奶奶要在小花心里种下她不曾有过的“正常”。

第二年,我奶奶只要被打了,就一个人跑到民政局,好像突然意识到被打了以后有地方可去。哪怕她只是蹲在那里一言不发。

终于有一天,一个工作人员来找奶奶谈话,问她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要离婚。

奶奶说:“我被他打够了,没想到接下来还要被他折磨。哦,我孙女脸上有些缺陷。我怕以后有人对她不好。来看看这个世界真的能离婚吗。”

工作人员告诉奶奶,如果没有被绑的情侣,就不能离开这里。找个律师就行了。

2018年12月初,外婆被查出癌症晚期。遇到小花,她笑着说,她在服丧,想欢欢喜喜的去。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小花找对象。“我奶奶留着一双眼睛,没瞎。她也想帮姐姐看看哪个男生这么有福气。”

知道爷爷奶奶时日无多,我想起奶奶伺候了他一辈子,主动提出要照顾奶奶几天。他还自己煮了粥,放进嘴里,凉了喂奶奶吃。

奶奶刚打完针,有点反胃,喝不下。爷爷勃然大怒。他习惯了祖母的顺从,对她从来没有耐心。他把碗摔在地上,骂她婊子,叫花子,不识抬举,还拉她的脸。“如果你想死,就早点死。别折腾我了。”

奶奶坐起来对爷爷说:“神田沙也加,我全身都疼。你轻轻打了我一下。我想,如果我家的媚儿以后,找到这样一个男人,我该有多心疼,谁会替她出头……”

奶奶又一次下定决心,要在她活着的时候和她离婚。

就这样,小花遵从奶奶的意愿,拿着名片找到了我。

那天,我和小华在咖啡厅坐了一整天。我不敢起身出门,却想不出解决奶奶问题的办法。

按照正常程序,从立案到开庭差不多要两三个月,就算快一点。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奶奶遭受的家暴没有证据,爷爷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两夫妻没有分居。

就算我坚持起诉,这种情况下,分开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是别人,你可以半年后再起诉。如果是大事,你得等六个月。每一次,总会有一个结果,但奶奶的日子屈指可数。

冒着被嘲笑的危险,我联系了当地人民法院的一个熟人,问是否可以特殊案件特殊处理。我马上起诉,他们马上开庭,尽快出具离婚报告。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幼稚,但我还是想问一下。

那边给我的回复和我想的一样:这个案子没什么特别的。

小花听到这个结果,默默流泪。

晚上,外面一片漆黑,我们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坐了40分钟。

我试着说了几次“我无能为力”这句话,但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我再想想别的。”

咖啡店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不敢动,怕自己跑掉。我都不去想这个事情了,只记得今天几点起床,吃了什么,遇见了谁,送到了哪里。

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昨天开会的时候,主任反复强调要注意衣着。律师协会说要买长袍。

我想起在日常工作中,其实很多人分不清公安、检察官、法官、律师的区别。奶奶应该也一样。她想离婚,不是法律意义上的,是她内心的一种想法。

我向小花提出了一个想法,小花含着泪同意了我的说法。

我终于可以蹒跚着走出那扇门了。

第二天,在去医院的路上,小花一直问我怎么收费。我告诉她不会超过2万。她在车上给我写了一张一万九的欠条,我让她先留着。路过收费站的时候,小花又打开窗户,想去交过路费。我说我在服用ETC,算了。

我开了3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我奶奶的医院。

我一下车,就穿上了睡袍。小花说要扣我的围巾。我看得出她很紧张。她帮我整理了几次衣服,蹲在地上帮我拉袍子的一角。

当我到病房的时候,我奶奶认出了我。她看到我的装束,伸出手想摸摸我的袍子,但马上又缩了回去。

奶奶的病房里有三张床,只有两个人住,另一个病人是个叔叔。他看到我就问奶奶家里有没有当官的。

“毫不知情,人家是来跟我离婚的。”奶奶白了他一眼。

听说要办离婚仪式,她坚持要打扮。“我结婚的时候,不怎么打扮。后来想要一件的确良的衣服,料子不错,舍不得买。它太贵了。”

我笑着说,比盖房子还贵吗?

奶奶一直笑,拉着小花的手。“我姐最贵。”

我打开公文包,从文件袋里拿出离婚协议书。

这时,小华的父母和两个阿姨陆续进来了。爷爷左脚刚踏进去,看到我,瞪了一会儿就往外走。

两个阿姨把小花拉到一边,三个人用家乡话吵了起来。

我被小花的爸爸喊了出来,他手里拿着烟递给我。“小孩子和老人在鬼混,没想到会打扰到你。我们是责无旁贷、遵纪守法的,稍后我们会请你吃饭,为我们的耽搁道歉。”

我没接电话。我仔细看了看小华的爸爸。他的头发微卷,身材肥胖,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他看上去憨厚。小华的妈妈站在他身后,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还时不时瞟我一眼。

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外面很冷。风把我的长袍吹了回来,我的围巾也歪了。我想回到车里躲一会儿。可能小华已经被说服了,病房里没有声音。

我向前迈了一小步,没想到,小花背着奶奶冲了出来。二姨跟在后面,“你想干什么?你今天闹得这么大,就怕让老头子难堪?”

“别碰我奶奶,都他妈给我走开。你们都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但是我和我奶奶都疯了。你有多懂事?奶奶16岁出嫁,被男人打了60年。一屋子的孩子看着笑话。多体面啊!”

我去找了奥巴纳奶奶。奶奶举起手,示意我走近些。她弄直了我的围巾。

“我背着奶奶去上学,海南岛,北京,韶山。我只是不想和你们这些伪君子在一起。谁过来我就杀谁。”小花扯着嗓子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奶奶背着那个小女孩的场景。

奶奶没有劝小华。她把头靠在小花的脖子上,眼睛微闭,表情安详。

我小声对小花爸爸说,是时候不要再拉所谓的脸了,免得让奶奶得偿所愿。小花以后会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只是来走走形式。我不是公职人员,但我觉得为了奶奶,我应该这么做。”

她们三姐妹说商量一下。“我怕我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小花一直喘着粗气,转过头对奶奶说:“别怕。”

我让小华先把奶奶送回病房。“他们会算出一个结果。现在不是当年了,奶奶也不再孤单了。”

“如果我们不讨论一个结果,要么他们不会拿出来,要么我永远不会进去。没有妥协。”小花抱着奶奶坐在台阶上,在里面喊。

过了一会儿,爷爷出现了,又矮又瘦,一瘸一拐的,头上戴着一顶雷锋帽,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直接进了病房。

十分钟后,他们出来了。爷爷说:“可以抓人。最好能离婚。”

小华的两个阿姨打扫了病房,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小华给奶奶梳头。

我简单向医生和护士长说明了情况,他们也来到病房,带来了一束花。

我拉起我的长袍,站直了,面对着我的祖母。“我正式宣布余女士与胡世昌先生离婚。余女士自愿放弃名下全部财产,夫妻共同债务无论多少都由胡世昌先生承担。这一结果将立即生效。”

话一落,小花哭着抱住了奶奶。”奶奶就放心了。以后想去哪就去哪。你想什么时候起床都可以。如果你不想出去,就让红薯烂在地里,没人会打你。”

护士把花递给她的祖母,并向她竖起了大拇指。“等会打针,我们就轻了。”

小华的父母和二姨悄悄走出病房。爷爷靠着门框蹲下来,缩成一团,帽子掉在地上。

我曾经和我奶奶握手,让她在打印纸上签名。奶奶的手抖得很厉害。签完之后,她看了看,不满意。问我能不能再签。

我说好,她又潦草地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爷爷也签了名,蹲在那里说:“我以后不打她了。有些人到死都改变不了性格,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他已经很老了。

奶奶很高兴,叫我不要和那种人说话,要和她说话。

“你为什么没戴黄色假发?我看电视上的人都戴着它。”奶奶指着我的头发。

我甩了甩头。“奶奶,假发只有在香港才戴。他们戴假发是因为害怕秃顶。因为在审判的时候,有一个神把他的头抬高了三尺。上帝看见秃顶是不好的。我不会秃顶,所以我不用戴。”

奶奶笑了一会儿,让我把耳朵凑过去。她脸上的泪水仍然未干。“女生真的有继承权吗?”

“当然,最好立个遗嘱,我回去给你写。”

“所以我喝不喝孟婆汤都无所谓。”

出了医院,我找小华要了律师费。“听说民政局离婚收费7元,你不能放过我。”

小华至少1000块都不让我充。我告诉她我奶奶偷偷问我离婚要花多少钱。我说是七块钱,不要加分。然后我嚼了我奶奶给我的糖,回家了。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卓,他告诉我,离婚的费用是9块钱。

我又向小花要了两块钱。她在电话里说奶奶在给她唱民歌。

“如果有人不喜欢你的外表,你可以走。奶奶知道她离婚了,你别这么傻。”奶奶告诉小花。

陈卓说,奶奶在村里当了十几年的“疯婆子”。

她很珍惜自己“赔钱”的孙女,不允许任何人说孙女丑。73岁的她依然坚持要和爷爷离婚。

人们说她疯了,因为她的行为和别人不一样。

但是对于奶奶来说,这些都不是简单的反抗,而是她越来越像自己了——没有被现在的环境拖垮的样子。

柳岩告诉我,奶奶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从懂事起,她就习惯了父母的批评和殴打。那些情景铭刻在我祖母的脑海里。她觉得反抗也没用,于是选择了逆来顺受。

这样的生活会持续60年。

逆来顺受只能是一种生存策略,而不是一种生活方式。

这个策略太“容易”了。当人被困在这种不断而持久的环境中,时间长了就很难去追求自己理想的生活。

有了孙女后,奶奶开始追求这种生活。

小华是在奶奶的熏陶下长大的,现在已经不再害怕自己身上的伤疤了。奶奶只要看得见,就过着更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