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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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刘加明步行出医院。
他踏入医院大门外的台阶,脚步生风般,拎着一袋包裹速速奔回老宅。抵至厝前,他急迫般推开小木门,迈入老宅的天井。即刻,仰首望天长啸一声,也许数日的郁气,也许只有在这里才能痛痛快快的一番长喟。低眉,深深地吸一口老宅清冽古香的气息。顷刻,仿佛一缕绵绵的清丽的乡愁瞬间就从头顶掠过,那个浮光的漂流急速之神驰,不待人们下意识回目探索的一刹那间,却不见踪影,给他留下满目天际的空灵荡漾。这份心念雏形的泛泛之上,什么时候配置于他的中枢,已无法追究。他,觉得是幻梦!但是,刘加明能深切悟道其中的思绪始终不渝地固守于神情,偶尔猝然予以一击,心理上还是承受得起。他,心思并没有龌龊到令人费解的地步;他想罢,大概是人的记忆失落一时酝酿的错觉吧!
他开始举目环顾天井的四遭;倏忽,一脉淡淡的愁萦于脑门口缠绕,忽而依稀忽而浓烈的愁绪如电如雷,那么不经意的袭上,扰人几分思想惆怅。这样的形象,蜗居于大脑深处,只有大青山失忆之后,常常浮现,宛如大海浪涌拍岸溅起的朵朵浪花,润入心房,令人寂寥的思念多添上那份遐想的荒凉;那般错乱的思潮,一旦静不下来,他会感觉到老宅的离别情怀有别样的痛楚与苦涩!像离开自己生命里程中的一方驿站去珍惜留恋,那是自由者顠零的避风港湾,值得依赖与安祥的休憩地;那里,不需要为之付出丝毫的戒心,那里没有愁眠的人间,那里从来不发生心愧和灵魂的累赘!刘加明的潜意识中,那里就是老宅;而老宅,俨然是他血液流淌起来的那一点点脉络的涌浪;俨然是他心房搏击起来的那一点点生息的颤音;俨然是他神采飞扬起来的那一点点尊严的浪漫;更是他孜孜然无法舍弃的那一点点生灵的情愫,如生命细胞活跃。
天井一方,目触一把竹制的矮凳,他索性坐下来。仿佛,一个接一个的仿佛,他闭目专注于倾听胸口的心声;他下意识抛开大脑中所有的杂念和牵绊,于冥冥间享尽那方旷达的天籁世界,精神里的那点凄恻之韵。无疑,这久久静默的悲怆,已经与慈悲的灵魂相依陌生而久违的重逢。如今这般罕见的归心,他祈祷,他忏悔,就让慈悲为怀就让虔诚为怀,就让沉寂的怜悯,就让荒芜的心地,重新启迪自己,消除自己人性蒙蔽的顽皮吧!默想中,他向自己独立精神与自由思想宣战。能不能说,这也是一场思想斗争呢?这也是一场灵魂博弈呢?是的,他仍然为失忆而寻找。
西阳残红的余辉。此时,正热恋般吻着房楹上的桓梁。惺惺依惜的晚霞,那点点蜗行般的热情就从刘加明开始睁开眼睛的视屏中逐渐逐渐地褪去,想留也挽留不下来;一会儿功夫,落魄的夕阳仅此点滴的光晕,从湛蓝的天空中悄悄隐没。天,依然是晴朗的华丽,趋晚的习习凉风贼溜贼溜似的豪爽,开始与归窠的鸟儿结伴而至。老宅的上与下阁楼的空间,是鸟语与风儿的霸气,正不断地侵入古色而宁静的天井。刘加明意识到又一个仿佛,似乎有一种东西在催促他,就是反应迟钝了一会儿,暂时想不起来。对,他相信失去的记性会慢慢回来!
刘加明重新挑起圆睁的目帘,望望头上方夜色频频降幕的瞬间,他想起来了;唉!我又上痴呆症了。是否可笑?这一触电似的知觉感动,没有白费;他终于从凳子上站起来,拎起那些在医院里一度准备丢弃的衣服包裹,走进西厢房。
楼上,杨娟娟细心地一遍遍擦洗,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有一些什物的摆放位置变化不同,费了刘加明一番寻找的周折。但他依然很感激娟娟,丝毫不觉得心里有异样的担忧;尽管他对生活的卫生要求极其讲究,近乎于洁癖的这样一个人。他反复的观看房间里摆设,从里间走到外间,折腾一阵。就这样,他的心总算安静一些。于是,拿起手机拨打黄丽的电话。电话通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至黄丽挂断了。同样,他也拨通杨娟娟的手机,对方的手机响了一阵后,给他自己下狠心按断。接下来,他从客厅踱出,走进写字间里,看见那盘绿葱葱的栀子花,茂盛的花丛中隐藏着几朵洁白花蕾,望过去有点羞答答的味道;刘加明想用小指头去拨弄一下,却把旁边的一朵洁洁白白的花朵给弄断了。他,信手拾起掉落的花瓣,放在鼻息端轻轻吸闻,一股栀子花的清纯香气窜入脑门,格外温馨,有份甜蜜的灵气徜徉于胸口,令人安谧的心里,瞒不住幸福感的袭人!那些洁白如玉的花蕊,细细腻腻,体态那么轻盈,花香那么诱人,一时间触发起那天黄丽生日时唱的那首《后来》,歌声仿佛正响于耳边……
栀子花白花瓣
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
你轻声说
……
《后来》这首歌的歌词,刘加明挺喜欢它的意境和韵味;他把歌词记得牢牢的,偶尔会哼上几句。哼完后,他自个儿咧咧嘴笑了。自己低下头去,在栀子花的花蕊上嗅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傻傻然对着花儿微笑起来,有股天真烂漫的童话味道。
“刘老师!你出院了?”门口响起女性的声音。这声音不但熟悉而且亲切!
这话,把刘加明几乎迷上的狂妄幻觉症给彻底地砸碎了。瞧,他怔怔然的偻背姿势,一动不动。那会儿,如雕塑一般,半晌儿恢复不过来自己的神智,十分荒唐。
“阿……阿丽!"
稍许之后,等刘加明幡然醒悟之际,他有点疑心于自己适才的神经质是否外露?是不是吓到她了呢?所以,一下子脸上几分惶惶之色;就是差一点讶异的表情坦露出来。
站在门口的黄丽,可能急促赶路的原因。此刻,呼吸紧凑,胸脯频频起伏,喘息之然的颓势,让人怜惜,刘加明一目窥见,有不尽的衷肠难诉!他突然感觉到黄丽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胸闷历史,虽然详情不明,也是他无法释怀的惦念。此时,面对她那张粉红的脸色带有些许惶恐的征象,冉冉然不安的现状,刘加明瞅得正着,未免顿生一分歉意泛然袭胸。
“对!我怕你们又是忙这,又跑医院。所以,出院!你看我挺好嘛!刚才去了电话,想告诉你。”他语无伦次,“可我又好像告诉过你们,电话里正,正想着什么事似的,电话铃就断了。这回,你来了。”
黄丽一闻,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没有责怪什么。便回道:“阿芳告诉我说你要出院。她也是听陆凡讲的。这么快,我刚从医院……嗯,出院也好,一个人在医院里肯定会闷。”
黄丽边说道边走近刘加明。
“你,不怪我?”,刘加明轻然问道。
黄丽摇摇头,爽然回他。
刘加明松了一口气,朝她微笑:“阿丽,好奇怪!我今天像着了魔鬼似的,有点魂不守舍……”他,收起笑意时,对黄丽说实话。
黄丽昂起脸,看他。莫名其妙的有股赏悦的心境闯进胸膛;内心里想:挺棒的小老头,莫不是又一次无病呻吟吧?
不过,这般猜想之后。黄丽顿觉有点奢望的隐私作祟,有点强求的滋味。女人嘛,有点私情,不算什么。人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没个把不住七情六欲的事呢?想罢,她自己忍俊不禁痴笑一下;当然,黄丽又是个很理性的姑娘,男女间的拿捏分寸,非常有度。于是,她赶紧把微然发烫的脸蛋埋下。其实,黄丽那时,很想幽默一下刘加明,只是被自己控制住了。然而,刘加明的目光看偏了,他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糗,用手摸了一下脸庞,没发现什么。同样,再次窥探她的目帘,下意识般向黄丽目光询问的时候,有点滑稽;一张脸的泛红之色,其中略带某种难为情的俏皮,又显几分聪明人知难欲退的傻逼劲。他这些表象,黄丽从来没见过,也许是男人一种暗示;但她知道刘加明的绅士风度,举止,言辞,谈吐的方式,也就不那么去在意。随后,把话题岔开。
“陆凡大概也是听洪敏说的吧!”
刘加明,徐然低眸,点了一下头。
“洪敏的眼光挺独到,很有敏锐力。一上任,就发现陆凡是个人才。”他顺着话题的人物说话。
黄丽,攒攒首。
“阿芳平时老是催他,希望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洪老板。其实,阿芳说陆凡毛遂自荐是场假戏!”阿丽似乎想纠正什么。
“原来是这样!”刘加明听出来。不过,有点大惊小怪的意思。
黄丽笑道:“陆凡也有上进心!前几天,提上了技术部副经理。噢!他正准备想请大家吃饭。不过……哎,好在洪老板善用人,不然恐怕早飞……想想也是,陆凡来了大半个年头,替公司做了那么多技改活,愣是给他们不重用。企业,尤其是家族企业、作坊式企业,再不来一场洗心革面,不行壮举。否则,企业做不大,是迟早的事……”她注视刘加明,稍顿了一下,接下轻道,“刘老师,等会儿盈姐回来,咱们得注意讲话方法。她被公司刷下来,安排在食堂里打杂活。阿芳说,今天中午打菜的时候,跟人大吵了一架。肯定心情不舒服。她,唉!原来是洪太太安插在企业的棋子……不好意思,用词不当。应该叫……就那个意思!说实话,哪里有实力去做公司的办公室副主任一职?这回贬下去,心里肯定气还大着呢!要不然,跟陆凡吵过,大家一起说好了,不再惹事对吗?”话毕,黄丽是一脸的愁煞相。
“阿丽,你想呀。倩盈下来,不更舒坦吗?反正,这个工作岗位不能胜任,不如离开它,换个胜任的岗位做做,有何耻辱呢?”刘加明为倩盈庆幸,也觉得她不应该背什么包袱。但又不好据理雄辩,于是乎拐个弯说事。
黄丽听后,觉得有理。赞同他的观点,道:“我想她是明白人,也应该这样想。”
俩人谈话间,西厢房的楼梯道登登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风啸般,直往二楼甬道的方向刮过来,年青人的步伐就是朝气蓬勃。
阿丽对他道:“是阿芳阿娟们回来了。”话完,她往门外挪步。
果然,两个姑娘拎着大袋子食材走进来。
“刘老师,今天在你这里搭伙。”
一进门,阿芳就迫不及待地表明来意,说起话来,既甜蜜又爽快。
杨娟娟不同的性情,有点腼腆的意思;她乖巧地站于门口的外沿甬道上。当一见上刘加明高兴的样子,转眼间,返身就往厨房走去。娟娟进了厨间,还特地朝她们吆喝几句,意思是清洗食材的活计就不要跟她争了,尽管炒菜的手艺不如人,打下手的功夫可算是顶一顶二的。逗得隔壁那房人哈哈大笑。说完了,自个儿乐滋滋的一个人呆在厨房间,数着鸡翅蒜头呢。
谈笑间,刘加明一转念,想起来应该沏壶香茶;一来品茶可论英雄豪爽,二来这帮姑娘累了解解乏。不过,原来习惯性的茶具摆设方位,现在变动大了,真的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他正处于东张西望的当儿,还是黄丽机智,腿脚也利索。很快,一壶热茶沏上。
西厢房的写字间,茗香四溢,温馨而宜人。
“刘老师,那笔借款拖到现在才还你。谢谢您啦!”肖芳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沓子钞票,恭恭敬敬地递给刘加明。
看得出来,肖芳的脸上立刻流露出来的那种感恩之情,已经深深触碰到他的视膜界。
“你哪来的钱?你们够开销吗?我又不急等着你的还钱来花,何急呢!”
刘加明盯着阿芳,他确实不忍心伸手去接这沓子钞票;首先,他知道这对年青人过得很艰辛,其次,这钱怎来的?说句心里话,他非常想努力去爱护老宅里的每一个人。也许,这种爱的成分里,掺杂很多刘加明的个人观念,掺杂一些怜香惜玉的个人感情,掺杂他本人心软、善良、慈祥的性情之外,亦或是一个心地恻隐、一个柔情万种的人,留一方善念!
“这是陆凡的钱。我呀?攒到现在还是还不清。”阿芳回道。
“陆凡哪来的,你不问清楚吗?”刘加明有点偏急。
“噢,是这样的。”阿芳站起来帮他沏上茶,“这钱是洪总给陆凡的奖励金。这次,不是提拔他当技术部副经理……我想,前次打架的事,赔钱,洪总知道。我听盈姐说过,洪总问过她赔了多少钱?我想陆凡不会去说什么。他告诉我,洪总拿一万块钱给他是补偿岗位津贴费。”
阿芳放下茶壶,接着道:“刘老师, 有件事很为难,想你做个调停人。陆凡这个臭狗屎,恩将仇报,竟然在会议上点名盈姐不配做领导人的角色。弄得大家以后怎么相处呢?刘老师,老宅咱这些人,这些年,相互帮衬,从来没人这样……弄得我见到盈姐,怎么说好呢?刘老师,你出面给他俩圆圆场!”阿芳显然有些激动,说话都带有抑扬顿挫的情绪。尤其担忧的是不知道怎样处置与解决和柳倩盈冲突之后的和解措施及办法。
黄丽站起,走过去,帮她的杯子里添加茶水。阿丽对此事没有直接表达意见。但看得出来,从道义上评论,她是站在陆凡这边的。
“噢,洪总给的,是对陆凡工作的肯定与表扬。阿芳,之于企业的管理与运作,陆凡的反映也是客观的,也是一个员工的正当权利。为什么不可以呢?只于柳倩盈这边嘛……姐妹一场不易,感情颇多颇深固然要讲情义。突然来这么一手不讲情面,背后整人的小动作,有点难以接受,可以理解。阿芳,陆凡是大企业待过的人,做起事来自然有职场担当的使命感。尤其lT男的概念,那就是讲究优胜劣汰的法则。相信我,他绝对不是别人想的那种踩着人家肩膀往上爬的小人。你呀,把自己的想法变糊涂啦。阿丽,看来阿芳有眼光,选个驸马爷不简单啊!敢作敢为,男子汉的气魄,哈哈!”他摆道理的目的,让肖芳解脱烦恼。
肖芳边倾听边频然点头。黄丽也看出点端倪,趁热走到她的身后,抚慰她一下。
一会儿,肖芳好像走出思想困惑的泥潭,精神方面的顾虑如烟消云散般,人开朗起来。不过,她知道陆凡是犟驴的性子,还是嘱咐刘加明不要轻易表扬他,应该多多批评指正。
“刘老师,他的面前,你千万不要夸。这人,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呢,好像都不懂人情世故,又重情重义……一根筋似的!”她提醒大家的意思。不过,话是开心的很。
黄丽端起茶壶,边添加茶水边说:“阿芳,我也算接触过他几次,陆凡表面看起来有点木纳的性格,神情严肃,不爱开玩笑。不过,与人交流起来,那也是真情实意一番,其言给人有灼热之感。”
刘加明听了黄丽的一番陈述,基本上对陆凡的个性有所了解。但,毕竟没见过面,有些属于自己的见解就不好越袍揽义了。
“晚上,叫他过来一道吃点。怎样?”他征求肖芳的意见。
阿芳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他最近好像很忙。另外,研发中心刚刚归他管……出来都得请示。”阿芳也很想见他,毕竟是热恋阶段的人。
刘加明性子直,信口开河道:“就说是我叫他啊!”
黄丽插了一言:“还是叫他跟洪老板请个假,比较妥。”
阿芳看看阿丽,觉得没什么困难,就应允了。
这时候,厨间里的阿娟,已洗净食材,蔬菜也切好,万事具备了,只差掌勺的人出现,正在愁眉苦脸喊谁合适呢?最终,还是隔空求援。
听到阿娟的叫喊,刘加明站了起来。这下,没等他反应过来,黄丽便开口道:“刘老师,你还是病号。再说,这几个家常菜,我能应付。”阿丽很自信,又调皮似的朝他媚眼一下。接着说,“我的手艺也该露一露啦!”
话落时,阿丽径直往厨房间走去。
肖芳望着阿丽的背影,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又突然之间健忘了。情况有点急躁,忙喊着她。
黄丽回头,瞅瞅她熊样,便问:“瞧你那张苦瓜脸,有啥……"
这话,正中肖芳的下怀;她忙不迭开口:“对……冷拌黄瓜,蒜泥多多放些。好吗?拜托拜托!”最后的语气,近乎于下跪哀求。
黄丽瞪了她一眼,怪道:“一边怪他,一边牢记他的嗜好。这,就是传统中国女人的精神!阿芳,你算不算最突出?”
肖芳不示弱,撇下嘴,回她:“还没做三从四德的榜样呢?哼哼!看不惯啊?”
黄丽不屑一顾的一歪脸,慢条斯理地说:“你别。别别别!别作茧自缚。”老宅里的女人,抬起杠来,可叫男人多少有点目瞪口呆。黄丽的这句话,宛如神功点穴,一下子掐住了肖芳的七寸命门;她,大张着口,瞠目于其后背。
十七
洪敏公司的四楼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洪敏刚刚讲完话,便信手端起茶杯,正欲汲饮之际。然而,这眉目毛无意间转溜着,正好碰上陆凡兜里频频作响的手机声。又恰巧窥见陆凡,在犹豫不决的状况下。于是,洪敏就给他使个眼神,示意他去接。陆凡领会老板的意思,从座位上站起来,往门外踱去。
这通电话正是肖芳拨过来的。女孩子家嘛,总会撒撒娇什么的,阿芳不会。她直白的用词之巧妙,就是拿刘加明的邀请名义为 令牌,可见这威力与面子的分量有多大!陆凡有点慌了阵脚,不敢说推辞。但是,小伙子机灵,找个藉囗,快步地回到会议室,把这个难题甩给洪敏。洪老板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倒是一脸嬉笑无常,心里格外喜欢这个后生人,这样规矩的年青人,不多见。当然,喜欢归喜欢,放在心里就行。他接过陆凡递过来的手机,往里面的房间走去交谈。
通话结束,洪敏睁大眼睛看着陆凡问话:“肖芳是你女朋友?”
陆凡还是一板严严实实的面相,一点儿不讨人感兴趣的样子。
“未婚妻。”他低声回道。
“什么学历?”洪敏问。
陆凡有点发窘,摸摸后脑壳,好奇般回怼:“专科的……物流管理。感情与学历有关?”
洪敏可全然不顾及他的反应。突然,巧然拍一下桌面,哈哈大笑。道:“你一定知道,咱们企业生产一线上,还有多少有学历的人?”
这回陆凡明白过来,他认真的思索一下。答道:“我目前了解的情况,理科生,包括技校出来的,大概有二十来人。”
洪敏听后,不作表态。左手叉住腮帮子,狠狠地抓一把不放。随后,招手陆凡,低道:“昨天,你说的事……公司研发中心的组织机构那事,我想了一夜。陆凡,我想这事……你来负责组建,就从公司里挑选。怎样?”
陆凡没吭声,点下头。
洪敏看他那么冷静又自信,接着问:“你,是不是早有预案?”
陆凡仿佛忖度片刻。不过,他还是没有正面答复。只是,很诚实地低一下脑袋。
洪老板虽然看他反响没那么积极性来表示。但他明白这年青人的含蓄及作派,相信他的工作能力。便用下命令的口吻说:“好呀。接下来开会的议程就交给你!”
此时,陆凡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含笑。虽然,他表示接受老板的委任。但是传递给洪敏的感觉,似乎有点勉勉强强的味道。精明的老板尽管不追问下去,其实,洪敏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年青人,有干劲是第一要素;其余无非是话语权与合理的报酬。这个要求,做为洪敏是第一考量的问题。
当机立断,洪敏即刻喊来办公室主管和后勤人员,交代任务的同时,要求食堂准备会议人员的工餐适当丰盛一些。并且,亲自指示自己的秘书,会间一定要泡上顶好的茶水,提供咖啡。安排停顿之后,又觉得哪方面甚是不周,坐那一阵苦思冥想,终不得其法。于是,趁会议未开之前的空隙,他站起来,在桌前徘徊。
当他抬腕看表时,觉得空调的冷气不足,便走过去调试了一下,直至冷风嗖嗖然响动。
“会议继续,会议继续。”办公室主任喊道。
大家也安静地坐好。洪敏干咳了几声,开始发言:“今天把会议最后一个议题解决。根据董事会议决定精神,公司研发中心,已经提上工作议程。今天,开会的最后议题就是研发中心的人选问题。在座的都知道,这个议题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处理好的,它是技术性很强的部门。当然,更不是靠意志说成立就成立。得有合适人,专业性的人来做。得有大把的钞票投入,是靠钱砸出来的部门。更不是哪个人使使性子,空穴来风一场,说做就能做成的事。研发,具有风险性存在,也是一个企业在未来能不能在市场上站稳脚跟,不被同行吃掉的杀手锏。不做不行啊!说穿了,有点逼上梁山的滋味。我想,既然如此,摆摆样式,消磨消磨时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不能干。咱们既然想干,就得干点名堂出来,摆谱要不得。要干,有些人肯定持反对的意见,属正常的。譬如,这钱从哪来的?要多少投入?什么时候有成果?这些,哼哼,没完没了……这些谁不会担惊受怕呢?不过,有一点,咱们得明白。现在,企业发展到今天,已经进入瓶颈阶段,不谋生计和发展出路,那必死无疑!这点,各位同仁不会看不见啊?所以,刚才我说是逼上梁山,形势逼人。钱的事,我的老师,北京的刘先生在这里。过去,大家有目共睹,帮了咱们多少次忙?大家没忘记吧!咱们的信誉,还是说得过去。对吗?我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你叫局外人来相信咱们,这道理讲得通吗?”
洪敏呷口茶水,干咳了几声。此后,他把目光移向右手位的三叔。问道:“三叔,你是公司的股东,又是行政副总裁。哦,你先表个态,让大家思想认识统一。”
应该说,洪敏的这番话,矛头直指股东们。“哦,哦……”三叔面对十几号人的目光,去接洪敏的话茬,是他防不胜防的事。再说,这个议题本来就是今天的题外题,心里根本没谱。于是,他挪挪坐姿,凑到董事长面前,伏下头颅,低声问道:“其他股东表态了?”
洪敏一闻,正襟危坐。稍后,他对三叔浅然一笑,攒攒首;但他,始终缄默。
三叔平时很会察言观色。他把伏在洪敏跟前的头,抬起来。此时,一本正经的样儿,迫于洪敏当初留他继续担任副总头衔的威慑,装腔作势一番。他说:“确实,企业已经停掉研发中心这事儿好几年了。如今要重整,董事会通过就可以展开工作。不过……人选,人选方面嘛,是不是得先考虑合适的人?”他转睛,对着洪敏。这种态度,明显坦露自己的顾虑与不安。
洪敏,对他翘一下咀,问:“你觉得呢?”
三叔迟疑一会儿。然后,把视线挪向二舅舅。
且说,二舅舅这人呀,胆小怕事,可又是一个墙头草,看风使舵。平日里,最怕自己小一点的妹妹,正是洪敏的老婆阿菊。尤其想起二表叔那档糗事,身上由不得自己打个寒颤。不过,这三叔的游目正漂向他,想避是不可能。于是,机灵般垂下目帘,装作未瞧见的样子,抽空先给自个儿打上一针强心剂。
“二舅爷呢?表个态。"洪敏,一眼识破他的诡计,也不为难三叔对峙,直问他。
二舅舅在哪都不吃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挺一挺胸,伸一下腰板,笑咪咪的脸,回道:“洪敏也不是随性子说话,他早早就预谋好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二舅舅把责任推给公司的行政团队。
洪敏听后,很生气。这种场合,有怒火冲天,也不便发泄。何况,他还是自家的舅老爷。然,洪敏也不是好惹的菜鸟。他把眼珠子一瞪,如核桃仁一般,凶光毕露,挨个巡视一番,那场面的确可怕。足足半分钟的僵持,洪敏才收回愤怒的火眼。然后平淡的说:“这是大事件,生死攸关,咱们应该顾全大局。好了,不多说。我宣布,公司正式任命陆凡先生为研发中心主任。大家鼓掌啊!”
洪敏带头鼓掌。霎时,掌声如雷响起。
洪敏抬眉望陆凡,表示祝贺。
“陆主任,你有话说吗?”洪敏启道。
陆凡站起来,向各位行鞠躬礼。
“怎么样?谈谈个人感想。”洪敏启发他。
陆凡,尽管这种场面第一次亲临,心有余悸,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即使是旱鸭子上架,不行也得上。人嘛,有时候胆识就是这样练出来的。他挪了挪脚下的站姿,谦逊的态度,正欲启言时,洪敏挥了一下手,说:“不要你谦让的规矩,站着说话不嫌腰累吗?坐下来坐下来,慢慢讲。”
陆凡此时更觉不好意思,小伙子脸皮是薄了点,可精气神充沛。“今天,我就站着向大家讲几句。下次吧,下次允许我坐着汇报。”他嗫嚅道。
洪敏觉得也对,文化人,讲礼仪,没什么不好的。于是,笑着频频点头。
陆凡开始说:“资料没及时……我还是把我掌握的情况,简要的说一下吧!”
“行!掌握多少知识,就讲多少。陆凡,不必太严肃,用词不要斟酌,像聊天一样的态度。否则,我们也会跟着你紧张兮兮的,是吧。多难受啊!”洪敏开导他。
“好的。”陆凡闻后,下意识松懈紧绷着的神经,“大家认识我,在公司上班半年多了,一直在一线做技术性支援工作。正因为有了这半年的工作实践与实践中的经验积累。我对公司的任何一款产品性能和技术条件,了如指掌。我说这话的意思,在座的各位前辈千万不要误解,我不是夸大自己。我想,公司既然如此重用我信任我,董事长把这一重托交给我,自己不能无动于衷。我也应该表个态,立个军令状。否则,不光说你们瞧不起我,连我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陆凡停顿一下,换口气,消除胸口的压抑。这不经意的举动,却换来大家的掌声鼓励,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呀!
他接着说:“全球的切割机行业态势,在座的前辈心中有数。目前,呈现两个极端的市场:一个欧美、日本的高端产品市场;一个中国的低端产品市场。大家清楚,这些高端产品的自动化控制程度很高,操作方面需要大量的技术性熟练的工人来做事,会增加工厂的劳动成本与用工紧张。这些因素,极大地影响中国的企业购买欲。因为,操作工的素质相对要求得全面而且相对于国内的工人……这种要求高素质的工人,本身对企业就是一种昂贵的费用支出。同时,从国外高端切割机发展的未来轨迹来看,结合现在的情况,国外的切割机尽管自动化程度很高,也有其存在发展的软肋地方,那就是智能化程度普通不高。目前,全世界激光切割机的技术成熟度已经很高了。据我了解,深圳有几家已经上马生产线,不久的将来,国内的激光切割机会如雨后的春笋成长起来。这点,也正是我们公司面临的大趋势前提,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投资,拿过来使用加以智能化改造,就是本公司的拳头产品,何乐而不为呢?当然,国内的激光切割机产品在性能方面,肯定与欧美、日本的产品有差距。我调研一下,比如切割的缝隙程度、功率方面的技术性障碍,等等。这些都是开始模仿者逃不出的噩运,大家一样会碰到许多难题!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们规避这些技术性壁垒,另辟蹊径,在智能化方面,也就是信息技术的允许下,加强自动化控制的便利。尤其是智能操控方面独树一帜,从而形成公司的产品优势,是完全有条件有希望做成。说白了,通过改造自动化的联接部位,输入电脑设计的指令链,变成一般工人都可以学一学就会操作激光切割机,这个影响力有多大啊!”他歇一歇,呷上一囗茶水。
此时,会议室一片肃静。等到陆凡咽下嘴里的茶水,大伙鼓起的掌声,雷鸣般震耳。
陆凡正要继续往下再述时,被洪敏阻止住。
洪敏发言。他说:“陆凡主任说的对,说得非常好非常好。让我们茅塞顿开,眼前就是一片光明呀!大家都听到,这就是我们公司要发展下去的思路与方向。我希望各位同仁,本着企业开拓的前景,精诚合作,朝向这一目标迈进,成功的彼岸肯定会抵达。我坚信!今天,陆主任的发言,尽管没有资料在手,讲话不足以明细阐述客观事实。但从他的思想中,比较清晰可见未来的市场竞争力在哪?未来的核心要素是什么?公司未来出路往哪方向走?已经非常清楚告诉在座的先生们,在座的每个人。陆主任,辛苦你了!就讲到这里结束。”话落,洪敏注视陆凡,“做个详细的报告给我,越快越好。”陆凡点点头。洪敏接着说,“资料要充分,有根据,有说服力。好吗?”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扬扬。
“最后,请大家留下吃个便餐,山珍海味一点点,酒是大量供应。”洪敏邀请众人一聚。
散会时,洪敏把陆凡留下来。
“董事长,还有吩咐吗?”陆凡怯然问道。
洪敏坐在座位上未见丝毫动静。他慢吞吞地从桌上抓住香烟壳子,抽了一根出来,点燃火,深吸一口,吐出一圈圈烟雾。这期间,他在思考什么?陆凡想猜也难。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抬眉,看着陆凡那张窘迫的脸说。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洪敏宽敞的为公室。他示意陆凡先坐下,自己掐灭烟头。“陆凡,你以前做过哪些工作。”洪敏问道。
陆凡回他:“做IT有五年了。主要做设计信息集成这一块。"洪敏听后,点点头。
洪敏问陆凡喜欢什么茶,他谢绝了。接下来,洪敏在办公桌里面踱了几步,边踱边搓手。停下时,转晴看他半会儿,才问道:“如果这个项目启动,多少时间能完成?把握性有多高呢?”
陆凡把目帘徐然垂下,思忖起来。片刻之后,他回董事长的话:“样机有的话,估计八个月做好初试调试没问题。”
陆凡回答得很干脆。
洪敏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兴趣特别特别的高,那份独特魅惑的表情分外活泼,分外甜美,分外可亲可爱,也分外霸气。尽管,他的举止带有点点的野性,言辞带有点点的犀利,情绪始终是不愠不火中漫游。但是,他确定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性情中人!
“有什么要求?开出条件吧!”
洪敏坐回椅子上,目光炯然,盯着他的双目问话。
“我要求,”陆凡直白告诉,他说:“八百万至一千五百万的研发经费。给我条件是,研发中心的人事权。其中包括考核,包括报酬,包括奖惩……另外,个人的要求,我的工资要适当幅度提高一点。因为,明年我得结婚,还缺不少钱。我得为自己着想,算自私一点。”
洪敏大笑起来。接道:“自私?这也叫自私……哈哈哈!我……我理解的自私,完全不同。喂喂,你现在是特殊部门的主管,副总级待遇呐,还愁明年的婚事?好好干,结婚缺钱?告诉我一声,需要多少,我私人给你。你看,行么?”
陆凡露出傻笑的模样,缄口不言。
“陆凡,你跟肖芳怎么认识的?”
“很简单。她家小婆姨住我家隔壁,邻居呐。婆姨介绍。”陆凡笑答。
“亲戚做媒?”
陆凡一愣,然后回道:“算吧。”
“一心一意想跟她成家,立业啥的?”
他,果断般攒首。
“你觉得她哪好?”
陆凡被老板追问得不好意思起来,腼腆般的红了脸蛋。他摸摸后脑勺,支支吾吾答道:“感觉嘛……跟她一起很舒服,没烦恼……心情嘛,特别放得开,很安心吧。”
“好好!聪明的女人,就是哄男人像哄宝贝似的。”话落,洪敏补道,“她跟你计较财钱吗?”
陆凡大概没理会洪敏的意思。他不解似的看看老板,反问道:“夫妻俩必须讲究谁钱多钱少吗?”
“没,没有。我是说……比如吧!我老婆从来不跟我计较钱的事。但,女人嘛!有……有时,男人很憋气。女人,跟你计较的女人!会使较真。但也不全是为了家庭的财政权……算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是的,董事长是过来人。阿芳,一个农村姑娘,不会太贪婪。她,重情重义,眼里藏不住半粒沙子。不过,有点小小的固执,也会做出偏激行为。我有信心改造她。嘻嘻!”
“对,男人嘛。男人就应该有气吞山河的肚量!陆凡,到我家,陪我喝两杯。你……我家那个,不让沾酒。明白我意思?”
陆凡不便拒绝,老板都说到那份上。可是,他没忘记答应肖芳赴宴的事。犹豫一阵,徬徨一阵,挣扎一阵。最后,借下楼空隙之际给肖芳发个微信,几个字:忙。恕不奉陪。谅解!
十八
连绵的阴雨天,等来了这个星期的雨天结束,又恰巧是周末的时候。晴朗万里的天宫,曦际初盈间端倪,恰似疏漏几点的星星,晶亮晶亮如珠玑剔透的洁白,挂在八千里之外的太空。隔着洪敏寝室的纱窗,望出去是一派澄清的万物生长的景象;那百舸千帆的竞流,千万顷绿色葱葱的稻香……天空,倾情于东方的海平面上,开始弥漫着格外精彩的红晕;俟至霞光普照日辉闪闪烁烁的那时;深邃的湛蓝的水面,微微泛起的潮腥随着习习的季风,肆无忌惮的漂游于孱弱的光线之中,尽情舞蹈于高山平地之上,漫步于绿色森林小径,还有沙滩与农舍……全然是一脉脉清风凉爽的呼唤,总是从遥远的前方,从天际的尽头姗姗来迟呀!
欢愉的鸟儿,经不起大自然频频给予的恩惠;尤其是这样花香正浓,食物充沛的南国初夏,生灵的躁动裹挟着天籁般遗传基因的发育,终使生命蓬勃的生机和渴求,再也无法被阴霾的世界被潮湿的雨天所击溃所淹没。大自然的精灵,奋力追寻的是那一方净土的安详而不知疲倦;翱翔的小鸟依然,人类何异呢?
洪敏洗漱完,换上薄薄的休闲服,下楼。
他的妻子已经做好早餐。两个寄读的儿子,临时休学在家:大儿子洪乾,刚过十周岁,长得和洪敏一样的一张国字脸,乍看仿佛比例不同的一副模具里刻出来,此时正在客厅的沙发玩着手机魔屏;小儿子洪坤,七岁半了,是个机灵又调皮捣蛋的家伙,长相虽然不像其父,却亦近母,其性格与小时候的父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顽劣透顶的小家伙!
这时洪敏正下楼。小儿子洪坤听到楼道弄里的响声,一定是父亲下来。顽皮的孩子,鬼点子多,扭着屁股一路碎步跑过去。洪太太瞥一眼小儿子突然发疯似的举动,摇摇头,也没在意起来。大概调皮的小孩在父母亲的眼里,都是这样不用上心去操劳。
洪坤笔直地站在楼道口,昂起头稍稍侧面向着一步一个踩踏走下的老爸,活脱脱像俄罗斯红场待阅的士兵,那般整肃。洪敏窥之,故意不睬他,看他还能变出什么花样,不过,令他没想到的事,抵达楼口时,洪坤迅速摆上一双拖鞋,请父亲换上。这一幕,正好给洪太太瞟上一眼。霎时,她吃惊不小。虽然她不言语,静观其然。但是,心里着实不知道这孩子的做法,用心何在,未免有几分揣测藏怀。于是,抱着些许的好奇心,她走过去,想问问小孩。
“阿坤,怎么想起来给爸爸提鞋,说说怎么回事?”洪太太开口问。
洪敏故技重演,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接受小儿子放置的拖鞋,穿上之后,就往餐桌走去。这下子,把旁观者,搅得更是一头雾水。此刻,洪坤才发觉母亲,看她那么一些小题大做的惊讶动静,觉得好玩,朝着母亲一个鬼脸,跑开了。
洪乾知道父亲下楼了,自觉地收起手机,信手藏入沙发的靠垫底下。他知道,父亲最厌恶自己玩手机。本来,他是没资格配置手机。因为在城里寄读,母亲想方便联系,加上名义上照顾弟弟的义务,这些讨好不吃力的优越,全给他一个人占据。所以,提供手机使用一事,洪敏无奈之举的状况下,与大儿子约法三章,内容相当苛刻。父子的约定,洪敏是认真的;洪乾吃过亏,知道老爸的脾气,常常不敢胡来。
洪乾与洪坤,其实,他俩是在演双簧,打埋伏。小孩的心思很简单,只要分散父亲的注意力,手机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啊!
洪敏知道这两个小混蛋的把戏,苦于妻子太溺爱的母性上给予体谅,但曾经警告过多次,别把大人的话当成耳边风。尤其自己无暇顾及,无法陪伴孩子们一起欢乐,一起成长,总有一些心软。而想想他们这么小就离开父母,在外飘零,更上一份歉疚。因此,休假那几天回家,尽量不去质问其他,相对于自己而言,讨个心安理得,也让孩子们感受家庭的温馨与亲情的美好。然而,他对洪乾的每每叮嘱,还是那句话:老先生,别把自己眼睛弄瞎了。没办法啊!洪敏知道,一部手机,也许可能毁了一个孩子的青春年华。只是于心不忍。因此,见到小孩玩手机的时候,多半他是逃荒似的唯恐不及。
“爸,阿坤这样做什么意思。懂吗?”洪乾跑过来,伏在桌上,问父亲。
洪敏看看大儿子,心情好,喜形于色。反问他道:“你知道他的鬼把戏多,不妨说来听听?让你妈见识见识!”
“什么什么呀?让我见识。我肚子里出来的儿子,是半斤还是八两?我早知道了。”洪太太边盛粥边嗔怪。
洪敏向小儿招招手,想他坐在自己身边。小儿不依,看出来长了点别扭,可也不像生气的样儿,倒有点想去警醒父亲的企图。
洪太太也看出来了,对着丈夫嘟囔起来:“好心……你看看……下次像个做爸爸的……样子喽!”
洪乾嚷嚷道:“昆虫,生气了吗?爸爸面前没长进。”大哥逗小弟。
“茄子,收到收到。”小弟回应了。话落,从那头走回来,坐在空的一面桌子,还拿眼睛故意瞪他一目,算作和解的方式。
洪乾边吃边问:“爸,刚才昆虫露一手的意思,你是看懂装不懂,还是真的不识货?”
洪敏看不出有什么玄机,实话实说。
“董事长……怎么当的。”小孩嘟囔一声。
洪太太觉得这孩子话里有话,特生敏感。完了,拿着疑惑的目光向洪敏求援。洪敏却不当一回事,笑笑声对着妻子,不出言。
“儿子呀!老爸接招,愿意洗耳恭听。”
大儿子识相地昂起头,活像一匹小犟驴,道:“提鞋的谐音是什么?”洪敏思索,想不出来,摇头了。洪太太一想,好像古装戏里有个什么官衔的叫法,便开口:“别老是蒙你爸妈不行啊,这不戏曲里老唱那个叫提什么官吧!”
俩孩儿一闻,含在嘴里的满口食物喷的尽是一地的脏东西。洪敏闻见,细细一想:这家呀,就应该这样无拘无束其乐融融,才活得过瘾。想罢,偶发一阵狂笑。是呀!我一生的创业,努力的打拼,不就是为得一个美满的家庭,享那份天伦之乐吗?
洪太太忍不住笑了,咀里迸出话:“一家老小,没一个正经。”话是这样说,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甜蜜。
洪乾理解不了大人们那层意思。他还是抓住适才那句好玩又新奇的话,继续说:“爸,昆虫给你提鞋,意思是说,你今后要多多提携他。说明他有上进心!”
洪敏一下子语塞,解释不了。
大儿子看出来,补道:“提鞋的提,是提高的提字。鞋,鞋的谐音是携手的携字。两个字一并,就是……请多提携提携。懂了吗?”
洪敏正开心,只要不骂我祖宗十八代,什么都好说。于是,连忙点头称赞。
两个小家伙屁颠屁颠的在一边乐着。
突然,小儿子插上一言:“当董事长好糊弄。”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洪敏歪着脖子,质问他:“糊弄我?”
洪乾知道弟弟说漏嘴,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阻止;说:“瞎说!掌嘴三下。”很厉声的味道。洪坤知错,随即用左手掴脸三下,笑嬉嬉,继续埋头吃饭。
洪敏觉得这俩孩有点做出格了。正欲责斥,被妻子阻挡一下。可他心里说不上哪种不甘!只好放下筷子,独自一人去茶坊泡茶喝了。
十来分钟过后。小儿子怯懦懦走进茶舍,虫鸣般的声音说:“爸,我想看看奶奶和表妹。”
这孩子,提醒了他。洪敏一闻,拍案而起,嚷道:“好呀!我都忘……哎呀,马上出发!”
小儿一听,扭头就跑回去告诉哥哥。
隔堵客厅外的阿菊听见了,随即持反对的意见,态度非常的蛮横。
洪太太扯着嗓门喊:“明天去不行吗?”又不放心,跑到茶舍告诉老公,“今天黄道日不宜出远门。”
洪敏虽然不信这一套。但是,公司里有时候重大事务择日吉祥,每每都要太太去奔跑去张罗。所以,尽管扫了大家的兴,还是依她。
洪太太收拾完残羹余炙,过来陪丈夫聊天。
“那两个小屁虫呢?”孩子跟前,洪敏还是规规矩矩有名有姓的称呼。只是,现在他们不在。
“出去玩了。”洪太太轻道。
“阿菊,他们说董事长好糊弄。什么意思?”
她白了老公一眼,嗔道:“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你还当真?”
洪敏细想,也有道理,再说童言无忌,仅仅是说说而巳,也就不再自己纠缠自己不休了。
“倩盈,听说想去做生意。”阿菊聊道。
“也好呀,免得……郁闷。”洪敏抬头看她。
洪太太伸手去端他给她斟好了的茶盏。
“表哥没怨言吧?”他低道。
阿菊微然一笑,回他:“说了,年代不同。再说,胳膊肘哪能往外……这事,没你的啦!”
洪敏往后靠一靠,意味深长道:“阿菊,争这个董事长位置,咱俩得罪多少人?静心下来思忖,好苦啊!剩下的……我看,只剩岳父大人支持我啦。”
“阿敏,还有我!”
这话,感动了洪敏好一阵子。看得见,他的眶底红晕蹿腾,忙个不迭。
“哎,兰总不是叫你善用刘老师。这事……你到底怎想呢?”
洪敏点燃一根烟,回她:“聘书,给他了。这些天……也不敢问。万一……两个人怕下不了台面。是嘛?”他猛吸烟。
“请兰总说说情呢?他们交集多,交情也深。”
洪敏弹弹烟灰,回答:“兰总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如果,我们叫他出面,那不等于咱们情分不够心意不足?不笑……也会损我几句。刘老师,平日里做啥都豪爽,唯独这事磨磨唧唧,就是不答应。出院以后,我发现他反应迟钝多了。是不是大青山那档事,吓坏了什么地方。一想呀,我就后怕。”
洪敏这么一讲,阿菊也觉得事态严重。忙催问他:“医院里不都是你熟人,去打听打听。”
洪敏有点不耐烦,回:“这事还要你问?”
“再问问大夫?”
“他们说拍片看起来正常。不过,刘老师面前千万不能提这件事啊!他十二分反感,就是别人怀疑他的身体有问题。阿菊,如果他在的话,你可要注意,别口无遮拦,捅了娄子就麻烦。唉!知识分子,臭老九。”洪敏又点燃香烟。
沉寂了一会儿,洪太太想起一事。说:“表哥帮我找了户金主,利息开囗要一分五。我觉得高了。暂时还没回他的话。”
洪敏把上身往前冲一冲,道:“研发中心刚刚组建……不知道陆凡……要花大血本。你跟他们还还价,我们是大企业,最安全。问问哪个企业比我们更大,信誉更好呢?”
“嗯,知道了。”她说完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干嘛?”洪敏正往她的茶盏里盛水。
“买菜啊。”阿菊回他。
“正好。这话把我点醒了。”洪敏招她坐下。继续说,“你,单独买点牛肉或者海鲜,挑上乘品质的。哎,要以你的名义,送到老宅。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得漏半点……说我,说我不知情。阿菊,干脆说你自己想看他。完了,我可以给你派任务。”
“你就明说呗!还掖着藏着。”
“等我想好了。不迟不迟……”
“今天,怎么搞的?说话吞吞吐吐……送到老宅给谁啊?男的,还是女的?”阿菊故意整他。
“刘老师。”洪敏认怂。
“没有别人?”女人,最怕醋性大发。
洪敏没辙!十年前的污点,至今还未洗白。当然,如果他不去当老板,如果他不去竞选人大代表……这回,阿菊是绝对不敢嚣张跋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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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朱鹰、邹开歧
主编:姚小红
编辑:洪与、邹舟、杨玲、大烟